蘇式點心的淮揚麵館。五開間門面,一樓一底,青磚粉牆大紅柱,規整氣派。這裡原先是上海百年老字號恆通麵粉廠大老闆傅有恆三姨太的私宅。這個恆通麵粉和它的老闆傅有恆,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在上海很有些名氣。一九四九年這位傅老闆帶著幾位姨太太和姨太太生的孩子,帶著全部的金銀細軟美鈔股票,甩下大老婆和那些不動產,也甩下“飢寒交迫”的員工,跑香港去了。這些不動產後來自然也就充了公,包括這所大宅子,一律歸房管所分配,做了民居。前些年,傅老闆仙逝,他在海外的一個直系親屬,好像還是親侄兒輩之類的人,回上海來做鉅額投資,附帶條件之一,就是要收回這座“大宅”。那時候,對這一類事情的處理,中央還沒有出臺具體政策,更無法可依,誰也不敢做主,便逐級上報,捅到了**部,又由**部報常委集體畫圈,毅然決然地做出了“歸還傅家”的決定。這個決定當時在社會上還引起過一陣不小的議論和“騷動”,說法無非是“胡漢三的還鄉團又回來了”,“現如今,老革命不如新革命,新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等等等等。但事實證明,當時那個市委集體畫下的這個圈,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英明”的。它的英明,不僅在於給上海爭取到了一筆鉅額美元投資,而且對適時適度調整社會上人與人之問的關係、觀念、心態,啟動一個必須的法理體制程序,在某種程度上都起到了“振聾發聵”的作用。那位“侄兒”也已年屆古稀,在大陸港臺,以及美國等地都有生意,他自己自然是不會入住那樣的老宅的。用他老人家的話來說,這樣的老宅陰氣太重,老年人本身陰陽失衡。陽氣虛虧,是不宜住這樣的老房子的。說實話,這老宅幾十年來被一二十戶人家分住,早已破舊得沒個樣子了。老人把“迴歸”的老宅給了在大陸的一個親外甥女,又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把老宅重新翻修過,開了這麼個非常有特色的“和順麵館”。
“不錯,是有點特別。”說到這裡,肖嵐忽然轉過臉來盯著葉水幽道:“難道這早飯就吃麵?”
“是啊,南方不少地方早晨都是吃麵的。”葉水幽道。
上海是個生活節奏相當快的城市,能夠在這種麵館裡吃早飯的市民現在大多都是年齡較大的,再加上肖嵐和葉水幽來的時間比較早,麵館裡面顯得有些冷清。
不出十分鐘,兩萬熱騰騰的陽春麵就已經端到了肖嵐和葉水幽眼前。再加上四個生煎饅頭,一桌子的兩碗加一盤就已經構成了上海人嚴重的每位早餐。
“聽說啊,那位外甥女的丈夫原本是省檢察院的一個助理檢察員,轉業軍人,後來麵館的生意漸做漸大,這位助理檢察官索性辭了職,一心一意相妻開店。看來又成了這麵館的正式‘法人’。”葉水幽想麵館裡面望了望說道。
“那又怎麼樣,現在這種事兒多了去,自己給自己幹雖然辛苦,但賺的錢肯定比之前多唄。”肖嵐說道。
葉水幽聽後笑了笑,然後把頭湊近了一些,悄聲說道:“於是圈子裡的人開玩笑說,老宅忽悠了一圈,終於又回到了“人民”手中。那外甥女婿免不了在上海的公檢法系統中有不少上級同事朋友熟人。公務上常有應酬交際。俗話說,在哪花錢不是花?肥水還是別流外人田嘛:於是他們紛紛把這些宴請挪到和順這邊來做。它雖說是“麵館”,需要的時候卻同樣可以做宴席。或者,話這麼說更準確:對外營業,它的確只賣“面”。只有公檢法系統的朋友因公因私,需要了,它才為他們專辦酒席。價錢比外頭的正一級餐館還要便宜一半以上,但菜譜和菜的色香味絕對是照特一級餐館的水平制訂和製作的:還有一個特別讓這些公檢法系統裡的朋友稱道和放心的是,那位外甥女婿在後院精心裝修了三個包間,專為這些公宴使用,完全和大堂隔絕。甚至人車的出入,也設了專門的通道。久而久之。這些公務員把私人間的重要會見、晤談,都放到了這兒來舉行:需要時。只須先打個電話,這邊絕對能把後院其他那兩個包間的生意都停了。整個後院都由您獨自享用。因為有這樣的保全條件。市公安局曾藉助這兒,設套“密捕”過兩個囂張一時而又好吃狂賭的黑社會頭目。”
吃完早點,葉水幽還要了茶水,麵館安排的非常細緻,飯菜收拾完之後,茶緊跟著就端了上來。那是八十元一壺的明前毛峰。茶具也是仿大清御製的青花釉上彩萬壽無疆套具。
“幽幽啊,你說的後面那三間房是不是那個方向?”細細的品著茶,肖嵐忽然指著過道後面的方向說道。
葉水幽聽後也不由得扭頭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