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大周皇宮含涼殿內,樞密使王峻怒氣衝衝地走上前,將一份彈劾奏摺,重重地拍在了郭威的桌面上。
“哦?有人揮霍國孥了?誰這麼大膽子?”郭威正捧著一卷史書痛下苦功,被桌案上發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皺著眉頭詢問。
“不,不是!”王峻頓時被問得一陣氣結,皺著眉頭咬牙切齒,好一會兒,才又換了相對緩和些的語氣補充道:“哪怕是花自己的錢,也不該如此炫富。我大周不是東晉,也容不得王愷與石崇!”(注1)
“哦?花自己的錢?”郭威又愣了愣,站起身,親手給王峻倒了一盞冷茶,“大熱天,秀峰兄先喝口茶消消暑。雖然朕也不喜歡有人故意炫富,但人家花自己的錢,只要未曾逾制,朕也不好干涉太多!”
此時天氣早就入了秋,三面環水的含涼殿內,哪裡有半分暑氣?王峻的老臉頓時有些發黑,卻又不能不接郭威親手遞過來的茶水。捧著茶盞愣愣半晌,又向後退了兩步,搖著頭道:“陛下,你又何必跟老臣裝糊塗。那鄭子明成親,光是上好的紅綢子就買了十幾車。據說成親當日,要將家門兩側的樹木十里紅妝……”
“你指得是這件事兒啊,常克功已經跟朕知會過了。此乃鄭子明幼年時與常家小女兒的約定,不能說了不算。”郭威自己給自己也倒了碗茶,故意不看王峻七竅生煙模樣。一邊站起身沿著視窗輕輕踱步,一邊平心靜氣的補充。“反正他們翁婿兩個,都是一等一的大富翁。朕以為,就有著他們性子折騰一回好了,朝廷沒必要干涉太多。”
“你……”沒想到郭威早就站在了被彈劾物件的那一邊,王峻氣得手一哆嗦,半盞茶水全潑在了自家大襟上。
“秀峰兄,常思坐鎮澤潞兩州,前些日子戰功頗巨。朕跟他也算是老相識,真的不希望他跟你一武一文,弄得水火不容。否則,朕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替誰撐腰才好!唉——”郭威聽到了身後的水響,卻不肯回頭,眼睛望著含涼殿前滿池蓮蓬,嘆息著道。
嘆息聲不長,卻如同兩個大耳光般,抽得王峻滿臉血紅。
不知道該為誰撐腰?分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借常思之手給自己難看才對!否則,無論是為了維護律法的威嚴,還是為了維護朝廷的臉面,當朝向樞密使頭吐口水的行為,都該被抄家滅族!
然而,王峻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現實。首先,常思手握重兵且替治地緊鄰北漢。真的若是把此人逼急了,令其帶著麾下兵馬倒向太原,則大周的門口洞開,剛剛恢復安寧沒幾天中原,肯定會幹戈再起。
其次,常肥狐有大功與國,且與符老狼、高白馬等人私交甚厚。如果朝廷輕易處置了常思,勢必引起其他地方諸侯的反應,絕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再次,就是滿朝文武對此事的態度了。那些嫉賢妒能之輩,正巴不得看自己的笑話!常思只是幹了他們一直想幹沒有乾的事情而已,如果得不到郭威的支援,自己想讓常思賠禮道歉都不可能,更甭說讓滿朝文武透過一條廷議,出兵討伐澤潞二州!
想到常思朝自己臉上吐口水之時,滿朝文武那幸災樂禍的目光。王峻心內就無比幽怨!自己做錯什麼了?自己所作所為,那一項不是為了這個朝廷,這個國家!那群鼠目寸光的朝臣們,只看到了鄭子明捨身救父的壯舉,卻不想想,假如此人平安回來,出任鎮冀節度使,然後再跟其岳父常思遙相呼應,朝廷就會徹底失去對河東河北的控制權!大周的疆土無形中就少了三分之一!連自己內部都無法穩定控制,大週日後又怎麼可能北拒契丹,南掃荊楚,將分崩離析的九州重整為一?
“秀峰兄,朕這幾天看史書,發現一件事!” 正委屈得難以名狀之際,王峻的耳畔,卻又傳來了郭威的聲音,不算高,卻字字如針,“無論是重塑大漢江山的光武帝劉秀,還是削平群雄,奠定大唐根基的高祖李淵,氣度都極為恢弘,從不擔心手下人本事比自己還強。而那些看到手下人立了些功勞,就開始防微杜漸之輩,通常江山很難長久。能二世而斬,已經是運氣極好了。差不多十個裡頭有八個,沒等死,就已經……”
“我沒有對鄭子明防微杜漸!他去遼東的訊息,也不是我故意洩漏給契丹人的!”沒等郭威把話說完,王峻就像被人踩了尾巴般跳起來,揮舞著胳膊辯解。
然而,話音落下,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舉動,略有欲蓋彌彰之嫌。頓時,又惱了個滿臉通紅,跺了跺腳,喘息著道:“陛下若是懷疑老臣跟契丹人暗中勾結,儘管將老臣收監好了。只要證據確鑿,老臣即便身死族滅,也絕不喊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