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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他甘願和她一同死去?為什麼當她終於向他袒露著愛、渴望著愛,他卻又是這樣地惶惑?他說不清這一切……

“啊,你也是一個……懦弱的人,和我一樣!是人毀滅了人,毀滅了自我!奇哥哥,我們是人,活著……就應該像一個人,有愛的權利!”

“我……有嗎?”他問著她,也問著自己,“我可以愛嗎?”理智在和血肉之軀搏鬥,他在心裡編織著層層羅網,把自己牢牢地束縛,而這羅網竟然又鬆散無力、不堪一擊,被他自己衝破了。他懷抱之中的這個天生麗質卻多災多難的姑娘,這個溫情脈脈卻被拋到無情世界的姑娘,她究竟是誰啊?不,他們沒有共同的血緣,沒有不可逾越的障礙,是同命相連的兄妹,又是各自獨立的兩個人:男人和女人!

彷彿是發自地層深處、發自冥冥之中、發自血肉之軀的呼喚,將一顆封閉的心喚醒了,將一種埋得太深藏得太久的情感喚醒了,人世被忘卻了,天地塌陷了,山洪暴發了,海水吞沒了陸地,雷電毀滅了生命,只剩下孤島中的亞當和夏娃,世界將重新開始!

世界重新開始了,兩個人的世界!不知道它是罪惡、是苦難,還是幸福、是希望?兩個靈魂的垂死掙扎,兩個靈魂的遙相呼喚,兩個靈魂的猛烈撞擊,兩個靈魂的痛苦呻吟。是人毀滅了人,還是人拯救了人?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無限……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人生是一場夢嗎?不,夢醒之後還可以忘卻,人生可以忘卻嗎?

人生是一部書嗎?不,書成之後還可以刪改,人生可以刪改嗎?

人生從來沒有藍圖,度過了人生,才完成了人生。

歷史從來都是即興之作。而當它成為歷史,才被千秋萬代喋喋不休地評論。而無論是怎樣評論吧,都不能改變它的曾經存在,只有從偶然中尋找必然,使它順理成章。

歷史是人的足跡。但並不是所有留下足跡的人都敢於正視自己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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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是無法重寫的。不管它是牽動億萬人的命運的一場鉅變,還是值不得寫在紙上的區區凡人的一段尋常經歷。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留下了。

又是長久的、難堪的沉默。

女人的不幸,莫過於發現丈夫另有新歡;男人的恥辱,莫過於向妻子招供外遇。而這“新歡”,這“外遇”,卻又出白同一個家庭,同根相生的姐妹!命運啊,為什麼這麼殘酷?

奇珍齋主完美的形象破碎了。也許,世界上根本沒有完美無缺的人,那只是由愛而產生的錯覺。也許,直到奇珍齋主韓子奇返回故國、跨進故園之時,他也在相信自己四十三年來所塑造的形象是無可指責的。但在這一瞬間,卻散了,碎了,不乾淨了。“博雅”宅那條百年不朽的木頭門檻,像一道凜然界石,把他的靈魂分成了兩半,他在界外所設想的一切自我辯解、自我安慰,跨進界內都變得脆弱不堪而且荒謬絕倫。只有當他重新面對妻子的時候,才突然發覺原來妻子對他懷著這麼強烈的愛,他卻曾經無視這一切而像一個初涉世事的少年那樣去認識、去經歷婚姻之外的愛!玉兒……玉兒到底算他的什麼人?他們在國外以“夫妻”的身份生活了數年並且以這樣的身份回國,那麼,壁兒又該置於什麼地位?韓子奇,你做下了什麼事啊?對於師傅身後留下的這一對孤女,你……你有罪啊!

韓太太痴情的心破碎了。她要撕了這個負心的男人,這個停妻再娶的“陳世美”,站在當街罵他,當著街坊四鄰寒磣他,讓世人都知道平日裡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韓老闆是個什麼東西;讓他丟人現眼,身敗名裂,見人矮三分,今生今世抬不起頭來!但是,她不忍。他是誰?是和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奇哥哥,是她在危難之際沒有嫁妝、沒有宴席、沒有賓客的“婚禮”中委身的丈夫,是在奇珍齋家破人亡之後重振家業拯救了梁家寡母孤女的恩人,是她那生在福地、長在難中、十一歲才見著親爹的天星的爸爸,戰爭拆散了這個家庭,他大難不死,又回來了,奔著孃兒倆來了,她恨他,但狠不下心去置他於死地!她要撕了那個蕩婦,那個勾引她男人的狐狸精,擰她的嘴,抽她的臉,往她身上啐唾沫,扭著她去遊街,讓兩旁世人、大人小孩兒都唾罵她那見不得人的醜事兒,臊得她一頭撞死在南牆上!但是,她不忍。她是誰?玉兒,五歲沒了爹,十二沒了媽,苦根苦苗苦孩子,在姐姐手底下長成了人,那情感一半兒像姐妹,一半兒像母女;玉兒大了,天下沒有不出門兒的閨女,當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