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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噢?”姑媽心裡一動,琢磨著她這話的意思。

“往後,他要是再來,”韓太太進一步囑咐她,“您就跟他說,新月沒在家,出去遛彎兒去了……或者乾脆說,到親戚家養病去了,啊?”

姑媽聽著,卻沒言語。

又到放暑假的時候了。羅秀竹、謝秋思……又在歸心似箭地打點行裝,返里省親,每個人都有許許多多的話要稟報他們那日夜盼兒歸的父母。楚雁潮不準備回上海了,儘管他也思念母親和姐姐,思念那個家。不,他在北京也有“家”,不僅是燕園裡的小書齋,還有“博雅”宅,那兒也是他的家。

鄭曉京今年的暑假將隨著父母去北戴河休養一個星期。一個星期雖然太短了點兒,但畢竟是個難得的機會,班上的同學恐怕誰也不會享此殊榮。她還從來沒見過大海,激動得心已經飛了!啊,“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下見,知向誰邊?……”

在開始這次愉快的旅行之前,她動身前往“博雅”宅,去看望臥病的韓新月同學。和自己對比,新月真是太不幸了,如果不去安慰安慰她,心裡總覺得過意不去。她有這個責任,並且也向楚老師表示過的,要比過去更關心新月。她想這恐怕不能算是“憐憫”,她批評楚老師在“憐憫”新月,用詞也不大得當;但是楚老師由此激烈地大談什麼“奴才的搖尾乞憐和主子的憐憫恩賜”,也太過分了。在新中國,哪兒還有什麼“奴才”和“主子”?這個楚老師,平時文質彬彬,可辯論起來還真衝!他能把他和韓新月之間的“愛情”描繪得比彩霞還要絢麗,比清泉還要純淨,他不再對學生迴避涉及男女私情的話題,並且講得那麼振振有詞、理直氣壯!鄭曉京也是一個剛剛步入青春妙齡的少女,怎麼能對這種富有誘惑力的言辭無動於衷?她自己也曾悄悄地在內心深處憧憬人生旅途中那必不可少的一步,也曾讀過不少描寫愛情的文學名著,並且還親自“導演”過《哈姆雷特》。哈姆雷特對莪菲莉婭的那種真摯的甚至瘋狂的愛,深深地打動過她的心,她為他們的愛情悲劇灑下過淚水!《哈姆雷特》到底沒有在她手中搬上舞臺,她曾為此遺憾了好久。但是,媽媽卻對她說:“幸虧你那個女主角病了,不然,在‘五四’演那樣的戲,恐怕要出‘方向問題’哩!”她又感到後怕。的確,《哈姆雷特》和她平時所做的思想政治工作是很難協調的,特別是她擔任了總支宣委之後。

但她為什麼對《哈姆雷特》總是有些留戀呢?為什麼主動去幫助楚老師卻又在他面前顯得軟弱無力呢?被他問得張口結舌!

她的腦子裡翻騰著許許多多的理論:楚老師說的、系總支書記說的、黨委書記說的,還有爸爸說的……顯然,楚老師和他們的見解並不一致,甚至是矛盾的。為什麼他們都宣稱自己的觀點是馬列主義的,同一個“馬列主義”怎麼又有不同的解釋?為什麼互相矛盾的理論又都能打動她呢?也許自己的頭腦裡也有資產階級意識,所以就缺乏識別能力?她為此認真地去查閱馬、恩、列、斯的著作和四卷《毛澤東選集》,很遺憾,也沒找到專門論“愛情”的文章……

她反而比原來更糊塗了!

鄭曉京在“博雅”宅門前轉悠了許久,不知道見了韓新月該說些什麼。是預設班主任和她的戀愛,還是說服她“排除干擾,樹立革命的人生觀”?唉,誰知道她的“人生”還有多長?

突然,一個念頭閒人鄭曉京的腦際:學校不是有規定嘛,連續休學兩年,即自動失去學籍?韓新月因病休學已經兩年有餘了,她已經不是北大的學生,和我們班也沒關係了;她的事兒,我管不了就別管了吧?一個人的力量畢竟不能拯救全世界!

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解脫,惟恐此時有人出來看見她,像逃跑似地離開了那座緊閉的“博雅”宅大門,儘管她也為此感到不安。

1962年9月24日至27日,中國共產黨八屆十中全會在北京舉行。毛澤東主席在全會上做了重要講話,指出:在整個社會主義歷史階段中,資產階級都將存在,並且還有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階級鬥爭“必須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

他的講話,在國民經濟困難局面剛剛開始好轉之際,為中國共產黨人在政治鬥爭中提供了思想武器,敲響了長鳴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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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編》的翻譯工作還在繼續,兩個人反覆討論、修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部稿子,斷斷續續已經拖了兩年,楚雁潮並不願意拖啊,繁忙的工作,各種各樣的干擾,新月的病,佔去了他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