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應該寄給我,”楚雁潮覺得遺憾,“好讓我早一些知道。”
“我怕您知道,怕您為我著急,所以那封信重寫了兩次,還是沒發,”新月有些自嘲地微笑著,臉上的紅暈更濃重了,“反正我這次病得不重,只是感冒……”
楚雁潮的心像被一根鼓槌猛地敲了一下!新月只知道她患的是感冒,在她的心臟又面臨新的威脅的時候,她擔心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怕驚擾了她的老師;現在,老師來了,就坐在她的床前,老師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能說!
“你怎麼感冒了呢?”楚雁潮只能這樣說,“天氣涼了,你應該時時注意保重身體;大夫不是給了你預防感冒的藥了嗎,在家裡沒有按時吃吧?”
“哦,一忙就容易忘了……”新月不好意思地抿著嘴唇,像沒有完成作業的學生面對老師的批評——她從沒有丟下過作業的時候,而現在對待比作業還重要的事兒,卻疏忽了。
“忙?你在家裡還忙什麼?”楚雁潮覺得奇怪。
“前些日子,我哥哥結婚,”新月微微一笑,“他和淑彥結婚了……”
“就是你那個女同學嗎?她的年齡好像並不大,和你……”
“不,她比我大兩歲多呢,今年都二十一了。我小時候入學早,比她早了兩年……”新月忽然又傷感起來,“可是,現在又讓病給耽誤了,真是命中註定啊,正像我姑媽常說的一句俗話:”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楚雁潮懊悔剛才提到她的年齡,趕快扭轉話題,回到那件喜事兒上去:“你應該為你的哥哥、嫂子感到高興,這為你們的家庭也增添了快樂!”
“歡樂,是歡樂啊!我哥和淑彥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我衷心期望他們永遠歡樂、永遠幸福!”新月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那天的婚禮好熱鬧,我還親自去迎親了呢!”
“唔!”楚雁潮的心中卻蒙上了陰雲,這個不幸的姑娘,對人間美好的事物,這麼好奇,這麼熱心,充滿了深情,為了別人的美滿結合,她無私地去忙碌,卻不知道,這一切和她都沒有任何關係,人生中的黃金季節,她自己恐怕已經等不到了!“新月,你身體不好,怎麼還能去操勞那些事情呢?恐怕這次……感冒,就是累的!”楚雁潮不能不埋怨她,“下次,可不許……”
“下次?沒有下次了,我只有一個哥哥,家裡難得熱鬧這麼一次,以後我還能再為誰奔忙呢?”新月喃喃地說,“其實我也沒有為他們做什麼,一切都是媽媽在操勞,媽媽累壞了……”
說到這裡,她閉上了眼睛,剛才被喚起的那點兒興奮之情,又被什麼給沖淡了,她的耳旁又響起了媽媽說過的話:“這裡頭有你什麼事兒?”是啊,沒有她什麼事兒,哥哥的婚禮結束了,媽媽的心事全沒了,她呢,躺在醫院裡。這半個月當中,哥哥和嫂子經常來看她,爸爸和姑媽也來過幾次,惟獨媽媽沒有來。難道媽媽真的一點兒心事也沒有了嗎?不知道女兒在病中更需要母愛嗎?
楚雁潮猜測著她此刻的思想,而猜測是困難的。
“你不要惦記家裡的事了,要安心在這裡養病……”他說。
“我知道,”新月說,“我現在感冒已經好了,大夫不讓我出院,也許就是讓我避免干擾吧?我……能做到,我……什麼也不想了!”
晶瑩的淚珠,漫出她那緊閉著的眼瞼,從長長的睫毛中間滾落下來!
淚珠彷彿滴在楚雁潮的心上,四散迸射,發出冰凌碎裂似的響聲,他似乎清晰地聽到了那響聲!他被新月孤寂的心境所感染,卻並不清楚新月何以這般孤寂,又何以這般自甘孤寂?她不完全瞭解自己的病情,也就不至於這樣悲觀,難道果然如盧大夫所說,她另外還有什麼心理負擔,而這又來自她的家庭嗎?楚雁潮曾多次去過她家,這個家庭給他的印象是和諧而安寧的,他認識這個家庭的所有成員,並沒有感到在新月和父母兄嫂以及姑媽之間有什麼矛盾,也許這個瞭解太膚淺、太空泛了吧?
“新月,你好像有什麼心事,是不是在家裡遇到了……”他謹慎地問,卻又很難把問題提得大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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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新月擦去腮邊的淚珠,勉強地向他笑了笑,顯然在掩飾剛才流露出來的情感,“家裡的人都對我非常好,每次探視時間,他們都輪流來看我,這,我就很滿足了。今天,雨太大了,他們……可是您來了,您看我多高興啊,楚老師,我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楚雁潮不便再問,他的到來能給新月帶來歡樂,他感到欣慰,但願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