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眉僧人道:“施主若為盜經而來,便不會走來這裡。”
楚留香一笑,道:“在下楚留香。”
灰眉僧人動容道:“莫非是盜帥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師遠避紅塵,不想竟也知道在下這見不得人的綽號。”
灰眉僧人陰鬱沉重的面容,竟像是忽然變得愉快起來,冷銳的目光中,也開始有了些笑意,緩緩道:“老僧雖然久疏江湖俠蹤,但卻有個交遊廣闊的師侄,每當他來到此間,總會為老僧述說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而楚香帥的豪情壯舉,正是所有的事件中最有趣,最能動人心魄的。”
楚留香道:“大師說的,莫非是無花?”
灰眉僧人微笑道:“數百年來,少林門下若論交遊廣闊的弟子,也不過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楚留香道:“他他此刻是否已在這裡?”
灰眉僧人道:“施主此來,莫非就是找他的?”
楚留香沉吟道:“在下此來,主要還為的是想拜見天峰大師。”
灰眉僧人道:“掌門師兄雖已久避外客,但楚施主這樣的人。他想必還是樂於接見的,只可惜施主此刻來的甚是不巧。”
楚留香著急道:“莫非天峰大師已”
灰眉僧人含笑道:“掌門師兄萬念皆空。惟有茶之一癖,始終未改,他此刻正在品茶,那是誰也打擾不得的。”
楚留香鬆了口氣,展顏笑道:“天峰大師若是獨自品茶,在下也就不著急了,只要能先見著無花師兄,也是一樣的。”
灰眉僧人道:“施主此刻既然見不著掌門師兄。便也見不著無花。”
楚留香動容道:“為什麼?”
灰眉僧人微笑道:“少林門下,精於東瀛茶道的,也惟有無花一人,只要他來到此間,第一件事便是為掌門師兄汲水烹茶。”
楚留香面色早已大變,失聲道:“無花此刻正在為天峰大師烹茶麼?”
灰眉僧人頷首笑道:“楚施主想見他們,恐怕只好等到明晨了。”
楚留香心裡簡直要急瘋了。面上卻沉住了氣,道:“他們品茶之處,莫非便是後院?”
灰眉僧人道:“正是。”
楚留香突然一指灰眉大師身後,笑道:“但大師身後來的,豈非就是無花?”
灰眉僧人道:“在哪裡?”
他回過頭,背後空空。哪有什麼無花的人影,等他回過頭來,面前的楚留香,竟然是換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黑衣年輕人!韓文!
灰眉僧人剛想說些什麼,韓文卻已經出招了。袖子中一柄劍連帶著劍鞘一點,閃電般的犀利。灰眉僧人軟趴趴得倒了下去,竟然是沒看清人家是怎麼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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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知道韓文也找到了這裡,便毫不猶豫的強闖了,他知道韓文絕對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因此,他這一竄出去,卻是足下一點,已經到了十丈之外,來到了短牆。
短牆後,小院裡竹葉森森,草木幽絕,竹叢裡三間敞軒,竹簾深垂,從竹簾裡瞧過去,可以隱約瞧見盤膝端坐在地上的兩條人影。庭院寂寂,風吹木葉,竹簾上花影流動,兩人看來彷彿已在天上。
右面的一人,正是無花。
他面前擺著一隻紫泥小火爐,一把紫銅壺,一柄蒲扇,還有一套精緻小巧的茶具,此刻三個酒杯般大小的茶盞裡,已倒滿了茶,一陣陣茶香自竹簾中傳出,再加上花香、竹香,當真令人心神皆醉。
坐在無花對面的,是個鬚眉皆白的枯瘦僧人,此刻他正從無花手中,接過茶杯,閉起眼睛,緩緩送到唇邊。
楚留香大喝一聲,箭一般竄了過去,竄人了竹簾,大喝道:“這茶喝不得的!”
無花瞧見了,他面色一變,但瞬即恢復鎮定。
天峰大師卻連嘴角的肌肉都沒有絲毫牽動,看來就好像縱然天崩在他面前,他面色也不會變一變。他只是緩緩放下茶杯,緩緩張開眼睛,楚留香被他這雙眼睛瞧了一眼,竟也不覺有些手足失措起來。
天峰大師淡淡道:“施主如此闖來,不覺太魯莽了麼?”
楚留香躬身道:“在下一時情急,望大師恕罪。”
天峰大師凝注了他半晌,緩緩道:“二十年來,能一路闖入老僧禪房中的,施主還是第一人,既能來此,自然不俗,先請坐下待茶如何?”
這少林高僧,修為果然已爐火純青,居然還能如此絲毫不動火氣,楚留香心裡不覺暗暗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