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街上的盡頭,有座巨大的宅院,看來也正和這天氣一般,蕭瑟、枯索。
那兩扇朱漆大門,幾乎已有兩個多月未曾開啟過了,門上的朱漆早已剝落,銅環也已生了鏽。
高牆內久已聽不到人聲,死寂一般。
但這宅院也有過輝煌的時候,因為就在這裡,已誕生過七位進士,三位探花,其中還有位驚才絕豔,蓋世無雙的武林名俠。
甚至就在兩個月前,宅院已換了主人時,這裡還是發生過許多件轟動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叱吒風雲的江湖高手葬身此處。
此後,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來,它短暫的兩代主人忽然間就變得訊息沉沉,不知所蹤。
於是江湖間就有了種可怕的傳說,都說這地方是座凶宅!
凡是到過這裡的人,無論他是高僧,是奇士,還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只要一走進這大門,他們這一生就不會有好結果。
現在,這裡白天早已不再有笑語喧譁,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輝煌燈光,只有後園小樓上的一盞孤燈終夜不熄。
小樓上似乎有個人在日日夜夜地等待著,只不過誰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著什麼
後牆外,有條小小的弄堂,起風時這裡塵土飛揚,下雨時這裡泥濘沒足,高牆擋住了日色,弄堂裡幾乎終年見不到陽光。
但無論多卑賤,多陰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著!
這也許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別處可去,也許是因為他們對人生已厭倦,寧願躲在這種地方,被世人遺忘。
弄堂裡有個雞毛小店,前面賣些粗劣的飲食。後面有三五間簡陋的客房,店主人孫駝子是個殘廢的侏儒。
他雖然明知這弄堂裡絕不會有什麼高貴的主顧,但卻寧願在這裡等著些卑賤的過客進來以低微的代價換取食宿。
他寧願在這裡過他清苦卑賤的生活,也不願走出去聽人們的嘲笑,因為他已懂得無論多少財富,都無法換來心頭的平靜。
他當然是寂寞的。
有時他也會遙望那巨宅小樓上的孤燈,自嘲地默想:“小樓上的人。縱然錦衣玉食,但他的日子也許比我過得還要痛苦寂寞!”
這一天,小店突然來了兩個客人,一個身著狐裘大氅,一襲黑衣,左顧右盼間。卻是別有一番風采;在他身後的一個人,同樣一襲黑袍,但卻罩著腦袋,彷彿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是誰一般。
他們點了兩壺老酒,一碟花生米,三盤牛肉,還有五個饅頭。默不作聲的吃著,吃過之後便住了下來。
一住,便是三天,這三天來,孫駝子從未見過這兩個人之間有任何的交流;但他卻能夠發現,其中的一個人,始終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而另外一個人的目光。總是在望著外邊兒,說不出的落寞。
這天早上也和別的早上沒什麼兩樣,生意還是清淡得很,幾個趕大車的走了後,孫駝子就搬了張竹椅坐到門口去磨豆腐。
他剛坐下就看到有兩個人騎著馬從前面繞過來。
弄堂裡騎馬的人並不多,孫駝子也不禁多瞧了兩眼。
只見這兩人都穿著杏黃色的長衫,前面一人濃眉大眼。後面一人鷹鼻如鉤,兩人頷下卻留著短髭,看來都只有三十多歲。
這兩人相貌並不出眾,但身上穿的杏黃色長衫卻極耀眼。兩人都沒有留意孫駝子,卻不時仰起頭向高牆內探望。
孫駝子繼續磨他的豆腐。
他知道這兩人絕不會是他的主顧。
只見兩人走過弄堂,果然又繞到前面去了,可是,還沒過多久,兩人又從另一頭繞了回來。
這次兩人竟在小店前下了馬。
孫駝子脾氣雖古怪,畢竟是做生意的人,立刻停下手問道:“兩位可要吃喝點什麼?”
濃眉大眼的黃衫人道:“咱們什麼都不要,只想問你兩句話。”
孫駝子又開始磨豆腐,他對說話並不感興趣。
鷹鼻如鉤的黃衫人忽然笑了笑,道:“咱們就要買你的話,一句話一錢銀子如何?”
孫駝子的興趣又來了,點頭道:“好。”
他嘴裡說著話,已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濃眉大眼的黃衫人失笑道:“這也算一句話麼?你做生意的門檻倒真精。”
孫駝子道:“這當然算一句話。”
他伸出了兩根指頭。
鷹鼻人道:“你在這裡已住了多久?”
孫駝子道:“二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