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登陸艇正在上人,又有一條登陸艇剛剛載滿,正在下水,吊艇架的滑輪不時吱吱嘎嘎發響。甲板上大部分士兵和林田他們一樣,都還在等候著。
裝得滿滿的揹包壓在背上,宮本正夫的肩膀都發了麻了,三八式步槍的槍口又老是要跟鋼盔碰撞。他心裡不覺煩躁起來:“這要命的揹包,也不知背過多少回了,可揹著總是覺得彆扭!”
“宮本君,也許是帶子沒有弄好吧?”林田笑笑。第一次參加戰鬥的軍人都會有些問題。
“天照大神才弄得好,”宮本說。“這邊舒服了那邊就痛。反正我這個人就是不能背揹包,我是隻長骨頭不長肉的!”
他又開始哩哩羅羅說個沒完。月亮還很明亮,在他左邊,還是低低的、淡淡的,沒有一點熱氣。他又跺了跺腳,嗅了嗅甲板上那股特有的怪味兒:裡邊有石油味兒,有汗臭味兒,還有大海里的魚腥味兒。
“炮擊這麼長,咱們什麼時候上?”宮本正夫又問道。
一絲微弱的陽光,出現在海平面上。
吳淞口上空仍有炮彈在飛。在曙光裡看去,整個碼頭上一片狼藉,飄著淡淡的黑煙。
林田一郎笑了起來:“依我看,不到中午咱們都下不了這甲板。”正說著,看見約莫一公里以外的海面上有一批登陸艇在那裡打轉,於是就又安慰宮本道:“你看,打前站的都還在逛海景了。”
第三艦隊是日本聯合艦隊裡最強的,長谷川請將軍和很多艦長都是山本五十六海軍提督的好友。
軍艦的炮火這麼猛,吳淞口可能沒有什麼活物了。
林田一郎頓時又想起了不久前“秋津丸”的慘狀,內心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絲當時的驚惶滋味。身子像是又落在了水裡,指尖像是又扳住了救生艇的邊沿,連那艇的軟硬如何都還記得分明。
林田一郎重又抬眼望著船外時,憔悴的臉上一時竟顯得有些蒼白了。
遠處,緊靠吳淞碼頭的一帶的樹林已是一派光禿禿的殘破景象,這是帝國艦隊重炮給的禮物。想來那裡一定是樹葉盡脫,只剩下柱子般的一截截了,著過火的樹一定都燒得一團烏焦了。
吳淞炮臺幾乎已經隱沒在火光中,不時顯出淡淡的青灰色,可說不深不淺,正介乎水天兩色之間。
正看著,岸上落下了一顆重磅炮彈,一大股煙柱沖天而起,比前幾顆炮彈的煙柱都大,那是“出雲“號上的七英寸大炮發出的。
林田一郎心想:看來這次登陸用不到費很大的事了。
處處都離不了一個“等”字,林田無奈地倒抽了口氣,索性一屁股蹲了下來。
江口光秀罵起來了:“咱們得在這兒等上多久才算完?”
宮本對他說:“高橋支隊的通訊部隊要跟咱們一塊兒走,他們還沒有上甲板呢。”
“那他們幹嗎還不上來?”江口光秀說著,把鋼盔往腦後一推。“這班混蛋真幹得出來!叫咱們就這麼等在甲板上,弄得不好一顆中國炮彈飛來,我們的腦袋就得搬家。”
第四章 燎火的大地(9)
“你聽見中國人打炮了?”宮本說。
“那也不能說中國人就沒炮!昨天他們的炮火就把我們第一批的登陸部隊趕下海。”江口說完,就點上一支菸,悶悶地抽起煙來,一隻手還緊緊握著三八式槍托,彷彿他的槍隨時都可能讓人給搶走似的。
一顆日驅逐艦炮彈在頭頂上飛嘯而過,林田一郎動作敏捷地不覺打了個閃縮,身子正好撞在一個吊艇架上。他真有一種無遮無掩之感。
要是中國炮彈,他就完了。那吊艇架的結構挺複雜,有一部分就懸空在水面上。
他轉過頭,就見新兵們神色緊張,一個個臉色通紅。
林田嘆了口氣。
也難怪他們,背上都套著個扣得緊緊的揹包,還要帶上一支步槍、兩條子彈帶、幾顆手雷,外加刺刀、鋼盔,本來就覺得兩個肩膀連同整個胸膛都像給紮上了止血帶似的,透氣困難,手腳發麻。何況現在還要走過一條架空的跳板上登陸艇,這個驚險勁兒,真無異披著全副鎧甲走鋼絲。
終於,林田支隊接到登艇的號令了,很多人緊張得直舔嘴唇。
大家一步一挪,順著跳板往外走。眼睛千萬不能朝水面看,這是最要緊的一條。
半路上宮本還嚼咕了一句:“這玩意兒怎麼也不設計得好些!”
“也是。”林田一郎心不在焉地說。他心想:自己是個大尉,萬一掉到水裡,那洋相可就出大了。掉下去不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