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往西而去,前往那個遙遠的不可知之地,在那座懸空寺中,終於聽到了首座講經,看到了那些清曼的佛光,聽到了光輝間那些振聾發聵的佛言,然而過了數年,我終於發現懸空寺裡的大和尚們也只是一些濁物,所謂佛言一味故弄玄虛,和宋國街上的算命先生無甚分別,更令人厭憎的是佛宗苦修己身,面對命輪轉移只會卑微等待,似這般如何能夠抵達彼岸?”
“我本以為終於尋找到一個對的地方可以有機會認識真正的世界,然而沒有想到,在桃山上呆了些時日,才發現西陵神殿全部都是一群怯懦膽小的白痴。都是一群狗,那座破觀又如何?終究還不是昊天養的狗!哈哈……都是狗!”
過往寧缺一直以為,蓮生大師的這些話只是一些瘋言胡語,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這位學貫佛道兩宗的魔宗高人,是何等樣的了不起。
蓮生大師始終站在修行世界的最高處,生存的目的便是直指這個舊的世界,想要開創新的世界,他和夫子與小師叔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不過選擇的方法,所採用的手段要顯得更血腥更陰冷一些。
寧缺知道自已這輩子,都有可能沒有資格去做這道選擇題,因為自已可能永遠無法達到蓮生大師的境界,但他仔細想來,如果自已真要面臨這道選擇題,或者真會選擇蓮生一樣的答案和方法。
蓮生大師很了不起,老師更了不起,他已經知道蓮生是怎樣選的,也猜到老師會怎樣選,卻不知道老師會怎樣具體地去做。
“老師,您會怎樣做?”他問道。
夫子問道:“蓮生當年本打算怎樣做?”
寧缺說道:“他打算毀滅舊的世界,創造新的世界,然後對抗天道。”
夫子搖了搖頭,說道:“終究是吃與被吃的關係,天道既然不吃人,何苦要把世間億萬普通人拖入到這場戰爭之中?”
此時師徒二人已經走到草甸下方,鍋裡的清水已經煮沸,案板上堆滿了新切好的鮮羊肉,桑桑抬起手臂擦掉額頭上的汗,開心說道:“可以吃了。”
三人開始吃涮羊肉。
“涮羊肉要吃鮮肉,凍肉要差很多。”
夫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糖蒜,脆崩脆崩嚼了,滿足以摸了摸肚子,然後看著寧缺說道:“我是一個喜歡吃東西的人。”
寧缺心想,如果用更簡潔的詞語來形容,那就是吃貨。
夫子拿起筷子在清水鍋裡撈了撈,發現沒有羊肉了,有些遺憾,然後以箸指天,說道:“我既然喜歡吃東西,當然不喜歡被別人吃。”
“為什麼要與天鬥?因為它要吃我,那麼,我就得想辦法不被它吃。”
“怎樣才能不被它吃掉?”
夫子夾了塊凍豆腐到桑桑碗裡,看著低頭吃肉的小姑娘,嘆息一聲,說道:“這確實是一個很麻煩的問題。”
寧缺把湊到自已碗裡來搶肉吃的大黑馬推開,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看著頭頂那輪太陽,說道:“昊天如果需要吃東西,吃陽光就好了,吃天地元氣做什麼?”
荒原地處寒北,雖至春日,陽光依舊無法熾烈,淡淡地如同假的畫。
夫子再次舉箸向天,指著那輪太陽說道:“如果這是假的怎麼辦?”
……
……
(寫到這章,再回想第二卷長達十餘章的入魔,我很感慨,這樣的工作,當時可能效果不太好,但終究,是會讓人有滿足感的。寧缺會繼承夫子的大願,軻浩然的精神氣魄,但正如蓮生死前所說,寧缺繼承的是他的衣缽。蓮生對寧缺來說,對故事後五分之二的寧缺來說,有很重要的影響,今天還有。)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六十七章 雪海拾魚及遺
…《 》…:。 從爛柯寺落下佛光開始,寧缺一直處於極端緊張焦慮的狀態之中,直到夫子出現在荒原之上,他才終於感到放鬆和安全,卻沒有想到,緊接著,老師便開始帶他進入連續的玄妙而令人壓抑不安的話題討論。
他的精神再次變得緊張焦慮不堪,好不容易想到一種可能,可以讓這個灰暗的世界變得明朗些,不料老師的回答竟是這樣的冷淡,而且隱隱要推演出更多可怕的世界闡述,他終於承受不住,當場崩潰了。
他跳了起來,揮舞著手臂,憤怒地大喊道:“怎麼能是假的呢?它天天東昇西落,長安城的夏天熱的要死人,這怎麼就能是假的呢!”
夫子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說道:“只是討論一下,不用這麼激動吧?”
寧缺依然很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