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地獄去吧,阿西亞!想要報仇?再在死亡的國度等我幾百年吧!
阿西亞悲慘的笑聲在她身後迴響,逐漸淹沒在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中。
我會報仇的!我們一定會報仇的!……… ………
慕沙山。
鳥兒依舊在枝頭婉轉地歌唱,迎面而來的清風依舊溫柔親切。
昔日寧靜祥和的小村如今只剩下一片灰燼,空氣裡似乎還瀰漫著肉體燒焦的氣味和濃烈的血腥。
狄斯跪在那一片廢墟之中,已經很久了。
他的腦子裡至今仍是一片空白。
當他策馬連夜從底比斯趕到這兒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可是足以讓他見到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小村已經燒成了灰燼,廢墟里到處是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漆黑的骨頭在晨曦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的陰森,空氣裡滿是死亡的味道,似乎仍可以聞到肉體焚燒時候的臭味,看得見沖天的火光,聽得見刺耳的尖叫。啄食屍體的禿鷹嗅到了死亡的腐朽,成群地在頭頂上盤旋,偶爾發出陣陣淒厲的叫聲,讓這兒看上去更像是一座荒涼而恐怖的死亡之城。
狄斯的心在那一刻彷彿被掏空了一般,加上連夜馬不停蹄趕路的辛勞,眼前一黑,差點兒就從馬背上跌落了下來。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是怎麼下馬,怎麼在這廢墟里鬼一樣地徘徊,這樣找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墳墓。
根據那上面的字,那是德勒神官的墓,應該錯不了。看上去似乎還很新,墳前還放著一束已經枯萎了的白色蓮花——與這墳墓後面的一片廢墟相比,德勒神官的墓算是十分完好的了。
這三年來你們就是住在這裡的吧?呵呵,西奈半島的慕沙山是埃及最偏遠的山脈,地勢險峻,人跡罕至,你們居然選中了這個地方,難怪我的人找了你們整整三年也毫無所獲。德勒神官啊,我還有好多的話想問你,這三年來困繞在我心中的疑惑大概只有你能幫我解答,你怎麼可以就這樣子離開了呢?你走了之後阿西亞該怎麼辦啊?
狄斯的眼淚靜靜地流了下來。
你躺在這兒有多久了?十天?一個月?一年?還是更長的時間?你是怎麼躺進去的呢?應該不是由於埃及兵的緣故吧?先王當年的密令可沒有讓他們為你造墳立碑啊!既然你在這兒,那麼這廢墟里燒焦的屍體應該就是你的族人了,錯不了。你一直在這兒,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是誰殺了他們?我的阿西亞呢?阿西亞也死了嗎?
眼淚從狹長的黑色眼睛裡奪眶而出。
黎明的陽光,溫柔地從雲後瀉了下來。當廢墟里那一抹白光忽然映入他眼簾的時候,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否在當時就停止了心跳。他死死地盯著那道光,蹣跚著一步一步地向它走去,淚水在不經意間爬滿了俊美的臉。
綴滿了鈴鐺的纖細銀製腳鏈,在一片焦黑中顯得格外突兀,像是死人身上森森的白骨,發出令他感到絕望而恐懼的光。那條鏈子,曾經系在阿西亞細白腳踝上的鏈子,那綴滿隨著她輕快腳步而發出清脆悅耳聲響的精美鏈子,如今卻系在了屍體焦黑的殘肢上。
他的牙齒格格作響,雙手冰涼,全身的神經都在劇烈地顫動,血液幾乎在那個瞬間凝固了。嗡嗡作響的耳朵裡充滿著那銀鈴的叮噹聲,猶如咒語一般,揮之不去。
阿西亞,我可憐的阿西亞!
他顫抖地伸出雙手想觸控那具曾經蓮花般美麗純潔的屍體,可是卻不知從何處落手。死了,死了嗎?阿西亞死了嗎?!不,不會的!白晝會死嗎?蒼穹會死嗎?大地也會死嗎?……… ………
然而漸漸地,他終於明白這個事實。他將再也見不到她了。死了,燒焦了,我的阿西亞,我的愛人!
淚水滴落在屍體焦黑的骨骼上,滴落在玉白色的銀鈴上,無聲無息。
我曾在神前說過要保護你,我說過有我在你就什麼都不用怕,可我究竟為你做過什麼?火燒在身上一定很痛苦吧?你哭了嗎?你可曾在那個時候呼喚著我的名字?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在哪兒啊?我真是該死!
阿西亞,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埃及諸神啊,阿西亞有什麼錯?你們竟然這樣對她!我又有什麼錯?你們已經奪走了我可憐的母親,現在又奪走了我最愛的人!
狄斯撫摩著銀鏈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心裡有個聲音絕望地告訴他,阿西亞,死了,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呵呵,狄斯啊,當你在埃及王宮裡醉酒的時候,可知道你心愛的人正承受著烈火焚燒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