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人圍坐在桌子旁,說說笑笑吃得正開心的時候,聽到楊琪的問話,說笑聲一下子就消失了。
幾乎每年都會提到這句話,不是楊琪問就是衛長安來問。他們兩個小輩兒都希望她下山去,他們能感受到楊夫人並不是自願住在這裡,這山上幾乎蹉跎了楊夫人十幾年的貴婦生活。
“娘今年不能下去。”楊夫人停頓了片刻,臉上衝展笑顏,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個答案她已經回答了好多次,幾乎連一個字都沒有變過。
楊琪的臉上湧現出巨大的失望,比以往更甚。他設想過很多次,能把楊夫人帶下山去,特別是最近幾年,他的年紀越大,發現自己能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應該提自己的母親遮風擋雨了。
但是他的母親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始終住在這山上。
“為什麼?您要等到什麼時候?”楊琪沉聲地問道,他的表情夾雜著些許的痛苦。
楊夫人一直看著他,表情慈和,甚至臉上始終帶著笑意,像是想用這種笑容讓他不要這麼緊張一般。
“娘住在這裡挺好的,以後肯定會下山的,但不是現在。”她的聲音也是那樣輕輕柔柔的,像是有一雙溫暖的手,來撫慰聽者的那顆不安的心。
屋子裡一片沉默,這幾乎是每年都必定會上演的一幕場景。衛長安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或許下面就該有誰將談話帶入下一個話題,就當這個話題沒人說過一般。
“啪”的一聲脆響,現實似乎脫離了她的預料。楊琪猛地站起身來,將自己吃餃子的瓷碗摔了出去。碗碰到一旁的牆上,直接摔得粉碎,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而痛苦。
“娘,您究竟為何不能和我們一起下山?這裡挺好的?哪裡好,我一丁點兒都沒看出來!侯府的千金貴女,亦或者是楊天官的髮妻,哪一個身份不是養尊處優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您現在在幹什麼?什麼東西都自己做,衣裳自己洗。您看看您的手,到處是繭子甚至還裂開了口!”
楊琪一邊情緒激動地說著,一邊上前來握住了楊夫人的手,小心翼翼地翻看著。
果然正如他所說的,楊夫人的手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大戶人家的主子,倒像是人家買來伺候的婆子。
“你的手,還不如兒子這雙整天舞槍弄劍的手。你住的這破屋子,眼看就要塌了,山上日日吃青菜蘿蔔豆腐,您都瘦了!您怎麼能忍心讓兒子一個人,待在府裡享福,卻日日夜夜牽掛您,生怕您過得不好!”
楊琪說到最後,聲音幾乎是哽咽的,眼看就要哭出來一樣。
衛長安揮了揮手,讓周圍那些候著的丫頭們退下。
她的心裡也十分難受,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了一塊一般。正如楊琪所說,楊夫人是正當風華的時候,離開了京都的貴婦圈,到了這麼個地方來修佛。
楊夫人沒有犯過任何的過錯,卻被這座山封閉了一切。
“阿琪!”看著他這樣,楊夫人心裡也跟著發堵,她輕輕地握住了楊琪的手,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的楊琪,手上的力道很大。
當母子倆緊緊握住彼此的手時,楊琪更加發現楊夫人手上咧開的口子有多麼嚴重,甚至觸碰到一起的時候,他的掌心都感覺到些許的疼痛。
“娘,你今兒一定要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兒!否則我是不會走的,小時候你就一直騙我,說等我長大了,就能帶著你下山了,但是我都快要弱冠了,準備定親了,您還在不停地跟我說,今年不能下山。”
楊琪一直抓住她的手,根本不願意放開,似乎一旦不小心,就會讓眼前的人失蹤一般。
楊夫人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陰冷了下來,母子倆對視著彼此,顯然是在對峙著。
一旁的衛長安坐在那裡,輕輕地冰住了呼吸。她有點進退兩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不知道楊夫人不能下山的理由,是否能讓她聽到,也不知道最後他們母子倆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鬧翻。
過了許久,最終還是楊夫人長嘆了一口氣,她像是放棄了什麼一般,看著楊琪,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神色。
“也罷,阿琪自幼就是這個性子。表面上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只要是你認定的,都一定要刨根問底。你也長大了,娘相信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不再是那個處處要我小心保護的小男孩兒了!”
楊夫人拍了拍他的手,楊琪握住她手的力道稍微緩和了些。他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等著她的答案,臉上即使極力隱藏,也依然流露出幾分緊張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