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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定,煩亂的不僅僅是這首詩。

以眼不見為淨為目的的合上眼皮,酸秀才的影子漸漸呈現在她面前。許久不見的他似乎有些瘦,手裡還捏著她留給他的那縷頭髮。剛伸出手想觸控,他又像幽靈般在眼前消失了。

“小風,醒醒……”被老鴇楚大娘一推,她才曉得自己方才竟是打了個盹,發了一會兒夢。喘著粗氣的濃烈脂粉香向她靠近,以得意的語調通知她,八爺來了。

她飛快抹乾眼角,點頭說是知道,打發走老鴇。關上門,愣愣地走到銅鏡前坐下。敷了粉,描完眉,目光轉至胭脂盒,手指忽然僵硬。有些後悔地想到還從沒在她第一個男人面前如此裝點過自己。現在如此精心修飾的容貌的目的褪去發乎情的吸引功用,骨子裡已化成包裹住邪惡預謀目的外衣,好像那人講的《聊齋》故事裡那吃人鬼怪在無人之際從身上揭下的一層畫皮一樣。

彈動手指,推開胭脂盒,心思依然恍惚的她耳畔忽然傳來一串悠揚的竹笛。不同於她跌宕起伏手法急速轉換無間的高超技巧,來人反倒以意境取勝。氣勢開闊綿延萬里,不再侷限於一人一樹一山一景的格調,呈現在她眼前的是數不清的神秀奇山,看不盡的蒼穹白雲,以及滾滾滔滔的不絕江水。古人曾說的胸藏溝壑,指的也就是如此吧。

本來以輕快活潑見長的笛聲到了此人手裡,竟煥發出另一種開闊深遠的神奇。完全改變了謝小風心中原先以此為花間蝴蝶,水邊蜻蜓,四月小雨的形象,第一次由衷發自內心地感嘆竹笛竟也能被牽引出如此別樣的情趣。

手指顫動,笛聲變幻。不再是山水天成一色的茫茫風景,樂曲聲被寧謐的清幽代替。彷彿隨著江流上漂浮的一葉扁舟,順江而下,停泊到了一處無人的桃花源處。下了船,捲起褲腳,赤腳掠過幾塊排列在清澈溪水中的石頭,撩開遮擋住眼前視線的翠綠藤蘿,悠然恬靜與世隔絕的一處莊園豁然開朗矗立在眼前。彷彿走進了陶潛詩詞中那片嚮往的國度。

隨著笛聲,她手指輕點,不自覺打起拍子。待到來人一陣輕聲咳嗽,她臉一紅,才知道樂曲已經結束了。

站起身,朝來人匆匆行了一禮,叫了聲八爺,就偏轉過頭,避開對方晶晶亮的眼睛,走到鏡邊假裝修飾髮梢,急忙調整呼吸掩飾心底深深的慌亂。這樣的壞蛋竟能奏出這樣的樂曲,真是叫她沒想到。

男人走到鏡邊,一手按著她的肩,一手在首飾盒裡挑了根紫玉釵子別上她的髮髻。扶住她雙肩,對著鏡裡那豔若芙蓉的臉蛋,戲謔道:“竟是不知,小云還有你這般的妹妹。”雖然之前也在香軒閣見過,但都是隔著老遠看,至於在方苞壽宴上他關注的更不是她,說到後來贖了小云,也從沒仔細打量過這位妹妹。偏偏上回見了,就被他放到心頭。惦記了。

聽著已逝親人的名字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從他唇畔被吐出,小風原本海潮般澎湧的心突然變得安靜。天下沒有比眼前這個衣冠禽獸更無恥的人了。害了人之後,依舊能腆著一副不相干完全清白的嘴臉,對著因他無辜喪命者的家眷大獻殷勤,這副厚臉皮,假面具真叫她恨不得當場撕下來,踩在腳底。

她扭著腰肢站起,在他的手指間迴避。沉下臉,沒說話。坐到了靠視窗邊的軟椅上,眼波飄向窗外的景色,好像那裡才是她感興趣的話題。

胤禩空抓著手覺得尷尬,眉梢往上抬起,似乎很為她的反應驚奇。又走過來,找她說話。這回,盡是閒扯。問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你學琴多久了?教你的師傅是怎樣的人?你最喜歡什麼樣的曲子?素日裡是否經常練琴。如此之類的。

小風一一謹慎的揀著字眼回答,刻板的神情一如大字不識,事先被衙役狠狠教訓過一通在證詞上被按過手印,臨刑前跪倒在公堂之上接受官大人最後一遍例行公事問話的犯人一般。不安,又茫然。

很快沒了聲音。兩人低頭喝茶。好長時間的安靜。話題很自然又落回到男女兩人曾經一度共同的聯絡上。

“令姐的事,我很難過。她病死時,還那麼年輕……失去她這一年來,浮動在我嘴邊有時似乎就要衝出口的戲曲詞句,待我回過神品味,才曉得那些對白都是平時聽慣了她所唱的。”長嘆一聲,他揉紅了眼,又著重為病魔降臨在他至今深愛的女人頭上而表示忿忿不平。

“是,她是病死的。”最後幾個字,是被小風咬著牙說的。也在此刻,更貼近了對面男人的醜陋靈魂。當然,他完全有充分理由這麼說。至少,在她看到身體沒有任何異樣的小云屍體時,他仍可以這麼說。

現在,那天的情形,小風還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