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像丟石頭一樣丟了句硬邦邦的話——都是一塊,你偏說兩塊半。我爹急了,他根本沒有要我大伯還那一塊半的意思,只是覺得擱在心裡,虧虧的,空空的,要說出來給我大伯聽聽才安穩,現在說出來了,卻被我大伯誤解了。於是發誓說,我要是說了假話,我叫癆病害死。偏偏我大伯那時候正患著肝炎,聽了他這話,以為我爹故意拿話戳他,氣咻咻地說,你哪裡是在要這一塊半,不過是看我養了那麼個東西,把家搞成這樣子,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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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惡少 3(2)
我問你燉的啥呢?我六哥問。
你的鼻子呢?堵住了麼?我爹問。
是肉。我六哥抽抽鼻子,說,我聞著了,是肉。
我爹不耐煩地衝著我六哥揮揮手,要他滾遠點,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但是我六哥卻只是後退了一小步,兩隻眼睛落在那砂罐子上。
啥時候燉得熟呢?我六哥問。
幹你屁事!我爹說。
我想吃,你給我吃麼?我六哥問。
給你吃啊?我爹指了指地上的一疙瘩雞屎,說,去撿吧!
那是雞屎。我六哥說。
你這種人只配吃雞屎啊!難道你還想吃雞肉不成?我爹站起來擰著我六哥的耳朵,像拎一隻尿壺似的將他拎了出去。
你真不給我吃雞肉?我六哥齜牙咧嘴地一邊嗷嗷叫著,一邊問我爹。
我爹沒理會他,回頭又往砂罐子邊煨了幾隻破鞋子。
你真的不給我吃雞肉麼?我六哥捂著剛剛被擰的耳朵,問我爹。我爹威脅道,你如果再在外面叫喚,我就給你餵雞屎了!我六哥住了嘴。我爹壓根沒想到我六哥的厲害,他以為威脅住了我六哥,卻沒想到很快他就遭到了我六哥瘋狂的報復,這報復的結果讓他現在一旦想起來,還憤恨不已。
那可是一鍋雞肉啊!我爹悲痛地嘆息道。
就在我爹去拿碗筷準備先給我娘舀一勺子嚐嚐的那麼一點時間,我六哥的報復行動就得手了。他將好大幾砣雞屎丟進了那隻雞肉翻滾香氣四溢的砂罐子裡,當我爹拿著碗筷出來的時候,他正用樹棍一邊在裡面使勁攪和,一邊咧嘴竊笑。
後來我爹將裡面的雞肉選出來,用清水洗了,再加水熬煮,端給我孃的時候我娘堅決不吃,不停地揮手讓我爹趕緊拿開。我爹說,別說你娘吃不下去,就連我也吃不下去啊,連著清洗了幾遍,還有一股雞屎臭。
鄉村惡少 4(1)
我們一直堅信,要是我六哥生在革命年代——前提是他必須學好——那麼他肯定會是一個無比堅強的革命黨人,必須得將所有的秘密都交給他保管,比如聯絡地點和暗號,還有花名冊以及埋藏的武器糧食……因為就算他被反動派抓住,無論他們使用啥嚴刑拷打,比如灌辣椒水、坐老虎凳、釘竹籤子,都不可能讓他開口,讓他屈服。連我爹都感嘆說,我六哥那麼瘦弱的一個身子,簡直就是一顆堅不可摧的鐵彈子,我大伯拿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啥辦法,儘管他後來到處尋覓治理人的手段,但是這些手段在我六哥面前卻不起絲毫作用。我娘說,不管是誰,要是他養著我六哥那樣的兒子,也一樣會是狗咬烏龜,無處下口。
“雞屎事件”發生後,我大伯並沒有立即發作,他平靜地對我爹說,你先把這個砂罐子端回去吧,我叫你嫂趕緊給你抓一隻雞送過來,得趕緊讓你老婆吃上雞肉。我爹抹了眼淚說,我不是過來要雞的,一隻雞是小事,吃不吃不會死人,但是得要管管他,要不然像這樣下去,咋得了啊……我們都是正正派派、清清白白、門風好得很的人家啊!我大伯沒有理會我爹,他使了個眼神,我大伯孃就去雞圈裡抓雞去了。我爹聽到雞叫,慌忙過去讓我大伯孃把雞放了,但是我大伯孃卻不,她紅著眼圈,一手擒住雞的翅膀,一手伸進雞的屁眼,雞脖子一抻,“嗷”地叫喚一聲,我大伯孃噯口氣說,還有蛋呢,明天早上就要下了。
雞被抓住了,送到我大伯面前。我大伯看看我爹,問,是你殺還是我殺。我爹已經不曉得該說啥了。我大伯站起來,把雞從我大伯孃手裡接過來,拔了脖子上的毛,去廚房裡拿了菜刀和碗出來,我爹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攔,我大伯手裡的菜刀一晃,那血就像一根筆直的紅線,垂掛在了碗裡,那隻雞使勁地一蹬爪子,然後慢慢地往回縮,縮著縮著,又一蹬,蹬,蹬得筆直,再縮回來,就不動了,腦袋耷拉在我大伯手上。我大伯把雞遞給我爹,我爹不接,他又遞給我大伯孃,說,你去,給弟媳燉上,別用那隻砂罐子了,就在飯鍋裡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