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匹黝黑俊美的戰馬騰空而入,馬背上卓爾而立的人影正是霍倫。只見他騰出雙手抽箭滿弦,馭馬繞場而馳。煙絡看得不是很明白,只是在猜想,這個壯碩的男人騎在馬背之上這樣一圈復一圈的兜繞,到底是為了射哪裡?
片刻之後,見樂聲未歇,紅衣女子舞姿未駐,一條金色的軟鞭在身側上下紛飛,劃出一道道流暢優雅的弧度,而軟鞭上結掛的扶桑花星星點點地綻放。幾乎與此同時,樂風驟變,鼓聲密集,霍倫馭馬疾馳,鼓點激越,卻驀地收勢而住。剎那間,霍倫右手一鬆,數支銀色的弓箭破空而去,傳出輕微的呼嘯之聲。場中那道紅色的身影也在同一刻隨著鼓點消散而驀然停駐。
偌大的幽谷裡瞬息間萬籟俱靜。
眾人凝神屏息之際,一朵朵紅色的扶桑花,在紅衣女子身畔悄然迎風飄舞,繽紛落地。
乖乖。
煙絡看著眼前突降的紅色花雨,側頭去看身邊的男子,他仍舊是一張波瀾不興的含笑的臉。
李希沂淺笑著看定她那張寫滿驚訝不已的小臉,嗓音低沉動聽,“煙絡的驚訝是為那女子的舞姿,還是為霍倫的箭術?”
煙絡使勁搖了搖頭,不由打了個寒噤,這、這玩兒命啊?!然後非常不妙地想,通常來講,為了也展示一下天朝上邦的神威,接下來該不會是輪到老皇帝的人馬上場了嗎?那個誰,會這麼背啊?
李希沂一臉好笑的神情看著她,淡淡地問:“煙絡為何擔憂?”
煙絡白他一眼,不答他的話。
一側的秦縝驀地冷冷地開了口,他說:“施姑娘何必多慮?爺未必允得了姑娘涉險。姑娘在睿王府這許多時日,竟會不知?”
煙絡懶得跟他計較,摘了一顆葡萄怡然自得地吃了起來。本來嘛,她無貌無才,這種為朝廷爭光的大事怎會落到她這個扶不起的阿斗頭上?
此時,場中的紅衣女子緩緩收起金色長鞭,翩然行至老皇帝跟前,無語盈盈拜倒。
篝火的映襯下,老皇帝一臉紅光,嗓音愉悅且宏亮,捋須笑道:“姑娘技藝超凡脫俗,朕方才誤以為乃仙子下凡。”
紅衣女子再次施禮謝過。
都頓在一旁忽然開了口,道:“天朝皇帝麾下更是能人輩出,不知小王是否有幸一飽眼福?”
老皇帝眼裡精光一閃,卻是笑意不減,“可汗此言既出,朕只好教臣子獻醜了。”說罷,他抬眉掃視一週,待眾人中有意者毛遂自薦。
偌大的山谷裡驀地起了一瞬的沉寂,而風過,剌剌做響,篝火燃燒的響聲亦不絕於耳。
煙絡好奇地看了看兩旁,沒有人出列耶!她低頭自顧自地又吃起了葡萄。
忽然,一道緋色的高大身影擋在她和李希沂之間,煙絡鼓著腮幫子,詫異地盯著猛地冒出來的正平視前方的秦縝,忍不住想,這男人發的什麼神經?下一秒,卻突覺一道大力將她一把拉起,又使勁向前一推,她順著力道踉蹌幾步,發覺自己居然就這樣站了出來!?她明白過來之後,回頭恨恨地盯著始作俑者的杜槿。
那個一襲紫袍的高貴男子剛剛優雅地為自己斟滿一杯,此時笑著向她微微舉杯。
煙絡氣到不行,又無語地側頭去看被秦縝按住的李希沂,他臉色發白,一貫含笑的淺棕色瞳孔驀地收緊,透出愈發凌厲的氣息。
算了。
煙絡搖了搖頭,衝他微微一笑,緩緩走至場中央,淺笑著怡然站定。蘇洵那邊,她連看也不願去看。
“施姑娘?”饒是貫經風浪的老皇帝見了自人群中走出的她也不免一驚。
“噗——”顧方之正端著斟滿的杯子,此時猛地嗆到,接連咳嗽起來,一張俊臉頓時變得通紅。他尚未緩過氣來,急忙側頭去看蘇洵,他表情僵硬得像塊石頭,也沉默得像塊石頭。煙絡那個丫頭有幾斤幾兩的本事,別人不清楚,他又怎會不明白?
卻見那個一身鵝黃胡服的女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得體地施禮,道:“煙絡獻醜了。”說罷,她自顧自走到樹下,摘了一片翠綠厚實的葉子,放在手中輕輕擦拭,直到光亮得映出場中火光。然後她將葉片輕輕放在唇邊,奇異的曲調便自那裡漸漸響起。
那是一支聞所未聞的曲子,空靈而婉轉,在靜謐深幽的山谷裡起了迴盪的繞樑之音。音調裡彷彿嗅得到雨後森林的清新,卻又有著難以化解的淡淡憂傷。那哀傷之情綿稠幽涼,撩人心緒,使人黯然,卻哀而不傷。松濤陣陣竟於這曲子起了和諧的共鳴,天籟之音原來也可以這樣簡單樸實。
山谷裡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