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永家的四十八號院在皇糧衚衕中雖然體面,但並不十分張揚。後來加築的高牆,森嚴壁壘一般。門口常有掛著黑紗窗簾的轎車停留,時有一些神秘兮兮的客人進進出出。
街坊鄰里只是聽說,藤永浩的母親常年抱病臥床,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唯獨藤永家那個一臉傻氣的浩公子,還讓居民們多少相信,四十八號的高牆後面,同樣也有人間煙火
那位曾經把周小月背到秋姍診所的年輕巡警李小柱,跟老周是一個巡警隊的新人。這個離開農村不久的年輕人在出事以後,神經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根本沒法對上面派來追查事件真相的嚴大浦,清晰地講述出有關的全部過程和細節。也和皇糧衚衕去年秋天發生的故意縱火事件一樣,上峰對這次巡警老周女兒的被害事件,同樣是不能等閒視之的。
特別是自家後院的老馬廄,“居然他媽的被畜牲們當了作案現場”的楊副署長本人,更是怒不可遏!
皇糧衚衕到底還是被這樁慘案震撼了。居民們的安全感,也隨之徹底崩潰。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作為女性,無論秋姍怎樣試圖把小月是被“強姦致死”的真相掩蓋起來,皇糧衚衕以及周邊的居民,還是開始風傳開來了。而且越說越聳人聽聞,越說越細緻入微了。
有女兒、有少婦的人家,大都不敢在天黑以後讓她們單獨出門了。連大槐樹下,也不見了晚飯後嘰嘰喳喳拉家常的大嬸子、老太太們,席地而坐便“楚河漢界”廝殺幾盤的老少爺們,白白地辜負了盛夏那一片片綠色的陰涼。
那個至少在表面上還曾維護著一方平安的巡警老周,突然消失了他那每天早上就開始在衚衕裡溜溜達達、東張西望的熟悉身影。畢竟是二十多年了,連衚衕裡的流浪貓們,都是靠老周抽空到皇糧御膳房的後廚房去,討來殘湯剩飯和魚、肉骨頭維持著生命——髒兮兮的貓咪們一聽到他的腳步聲,便會匆忙而歡喜地聚攏過來
說到巡警老周,紫姨自然會首先想到與自己形影不離的那隻小白狗“點兒”。
點兒並不是周圍人們想像得那般血統高貴,不過就是這位常年負責皇糧衚衕一帶居民治安的老巡警,在一個寒冷的下雪天,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狗仔,用紫姨的話形容,“就像一團兒髒不啦嘰的毛線球兒”。
老巡警請求紫姨,能夠給這小生命“一個前程、一個家”。同時,他把分娩時就隨妻子一同死去的兒子的乳名“點兒”,也一起留給這位坐在輪椅裡的貴婦人。
何四媽當時堅決反對——怕蝨子、怕跳蚤、怕掉毛、怕咬人、怕染病終究還是在紫姨的堅持下,用熱水給點兒洗了十一遍澡,才允許它正式成為女主人的伴侶。
從此,紫姨無論是呆在書房裡看書、坐在輪椅裡散步,還是去吃飯、睡覺、會客、打牌任何時候,點兒都會伴隨左右。不久,這小傢伙還學會了幫紫姨撿起掉在地上的手絹、煙盒帶給了紫姨最平實也最不可或缺的親情和快樂。
紫姨常說,自己最難以承受的,就是點兒那雙對人類充滿著“無條件信賴的眼睛”。點兒這無語的小東西,令過去從來也沒有養過寵物的紫姨相信了“緣分”二字的真實存在。
何四媽發現,自從聽說周小月出事以後,連紫姨望著小點兒的眼神兒也變了。變得悽悽惶惶、猶猶疑疑的,猜不出她一個人都在揣摩什麼心事兒
皇糧衚衕熟悉這位老巡警的居民們痛心地商議說,老周已經好幾天米水不沾牙,他傻了似的,一個人抱著女兒的小蕎麥皮兒枕頭,縮在炕上發呆。街坊鄰里們送到老周家的蒸饅頭、貼餅子,甚至煮雞蛋,統統原封不動地堆在炕桌或窗臺上
這可怎麼辦呢?誰有法子,好歹能讓老周他哪怕是喝口米湯呢?
“被害人周小月”的屍體,很快被送到警署指定的一家醫院停屍間,進行嚴格的儲存,有待專業法醫及其他有關人士的進一步調檢
紫姨和曾佐,先後都閱讀了周小月的搶救記錄與屍檢報告書。秋姍花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才完成這份兒對她來說,最難落筆的職業檔案
秋姍親筆書寫的搶救記錄與屍檢報告,一份兒正本已由嚴大浦連同案發現場的搜查報告一同,上交到了總署。從那一行行彷彿泛著血腥氣味兒的文字中可以看到:
從死者身體裡外遺留的大量精液來看,可以肯定李小柱提供的證詞——參與實施了強姦的犯人,至少是在兩個以上;
從死者會陰部和子宮本身受創的嚴重程度看,那是並非僅以異性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