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借,因為上次之事,邵素對他放了戒心,又見其一直規規矩矩的,斯文有禮,竟越發不避嫌疑。
這日暮春,細雨瀟瀟而下,院子裡僅有的一棵梧桐剛披上淡綠,在雨中顯得越發翠綠欲滴,溼潤的地面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芳香,那是生命勃勃綻放的氣息,邵素鋪紙研磨,在案几上寫下“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字句,吟誦起來頗為得意,只是無人欣賞,正輾轉情思,忽聽門外“蹬蹬”敲門。
過去開了門,見許立撐著傘站在門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映著如玉的臉龐,蔓延出細細的霧氣,讓那人站在這樣的靜霧之中更顯儒雅,見其對著邵素作了個揖,笑道:“三姐兒,還書來了。”
邵素微笑地點了點頭道:“都下雨了,改日無妨。”
許立連忙搖頭,咬著嘴唇,道:“三姐兒的書,我可拖延不起的……”說著,忽然渾身打了個戰兢。
邵素見了這等寒瑟,微覺不忍,退了一步道:“許先生進來還吧。”說完又後悔,這陰雨天氣,又是孤男寡女,想著便向西廂房望了望,忽然悟到許家母女竟是趕集未歸……
正發怔間,見許立已經把傘放了,頭上滴滴答答淋著雨,把手在袍子上抹乾了,方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把那本《詩經》掏了出來道:“三姐兒,你的書……”
邵素見他這等小心珍惜,那忐忑便又放了下來,接過書轉身放到了臥房的桌前,許立遙遙見邵素那桌子上有字跡,立時便猜到邵素寫了什麼,笑道:“倒是很想看看三姐兒如何形容這雨哩。”
邵素正愁無人欣賞,明知不妥,依然耐不住把那詩抽出,放在許立手上道:“那你看看?”說著,一雙妙目期待地望著許立。
許立見佳人那清冽的目光直直射過來,心砰砰直跳,只把那紙高高舉起來掩飾,看著那字跡上寫著“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忽然感嘆道:“這個蒙字用的極妙,竟是一個字都換不得的。”
邵素聽了,那歡悅從心裡蔓延開來,她別無所長,一生唯有詩才,卻偏生遭遇家變,於生存上半點也用不上,許嫂雖然跟她說找女先兒,可這麼久沒訊息,大抵沒有人會請一個官奴做這種活計,蕭生對她好是好,可那好是貼在身上的,卻不能慰藉那顆心,如今被許立這麼誇讚,整個人神采飛揚,連眼角也翹起來。
許立見佳人在淡淡的天色裡宛如被點亮了似的,煙中粉黛,粉面光華,宛似素梨月下,不由一呆,忽然又似乎想到什麼,咳了一聲,低下頭看著那詩,隨意指著一個字,道:“好是好,但是這個卻是要改了才更妥當。”
邵素正被他贊得心花怒發,見其忽然又這麼說,不由凝神,道:“如何改?”說著,回身到臥房裡拿出一隻毛筆,道:“倒要指教。”說著,抿嘴笑道。
許立從前見佳人,從來都是溫和卻疏離的摸樣,如今卻顯出那嬌嗔裡的親暱來,心知成功便在頃刻,心砰砰亂跳,越發沉得住氣,低著頭接過那毛筆,在八仙桌上鋪開,一字一句寫下道:“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溼人衣”
邵素俯身低頭去看那詩句,開始覺得十分突兀,只是轉而便覺得妙哉,不由拍手道:“極好,極好,先生果然大才!”說著,心裡忽然生了惋惜之意,這樣的人才居然被迫放棄舉業,真真暴殄天物……”
這麼想著,話說得越發和氣,道:“先生如此大才,可不許輕易放棄舉業。”
許立抬頭見佳人正眼前,一雙妙目正一霎不霎望著自己,眼眸裡充滿了期許,再也忍不住,忽地把邵素的手握住道:“有三姐兒這話,我死也甘心了……”
邵素沒想到會被他握住手,怔了半晌未曾反應過來,臉“騰”地紅了,道:“你……你……”不由皺起眉頭,把手甩開。
許立是個乖覺的,見邵素如此神色,知曉未到時候,忙搖手道:“對不起三姐兒,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自己滿腹經綸,卻無人能懂,唉……”
邵素本來對其舉止十分惱怒,見他如此解釋,那心又釋然了,滿腹經綸無人能懂?不正正說的是自己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正悵惘間,忽聽許立驚叫一聲道:“蕭……蕭爺。”
猛地打了個哆嗦,一轉身,見蕭生正站在門前,淅淅瀝瀝的小雨早已打溼了他半個身子,竟不知站了多久。
上次是無心,這次卻是心虛了,邵素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竟怔住了。倒是許立反映甚快,忙站了起來,結結巴巴道:“蕭爺……你……我是來借書的。”說著,摸索著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