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之後,朱大典便奉旨就任這鳳陽巡撫,幾年來一直是戰戰兢兢,不成想還是差一點重蹈覆轍,好在眼下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難關。
朱大典在鳳陽被圍之初早就做好了身死殉國的打算,誰知道連日來峰迴路轉,城外的革左五營竟不戰自潰。鳳陽之圍也頃刻而解,死志之心頓時便活絡了起來,擊退流賊這等功勞請了上去,頭頂的烏紗定能再進一步。不過,眼下他卻是十分感謝自己在孤軍中,提兵前來解圍的官軍,因此才有了賀成邀請賀一龍進城一晤的話頭。
賀一龍本想婉拒了賀成的請求,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官軍,怕從何來?更何況自己身上還有張方嚴親授的副將印信,根本就不怕拆穿。然後在見到朱大典的那一刻起,賀一龍忽然又改了主意。
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巡撫,怎麼看都像一個赳赳武夫,一臉大鬍子邋邋遢遢,顯然是多日來未及整理。賀一龍一眼望之,頓覺與那些陰裡陰氣的文官不同,心裡頭竟然也奇怪的升起了一絲好感。
於是,賀一龍竟鬼使神差的將自己乃是張方嚴由革左五營招安的經歷,一一向鳳陽巡撫朱大典道來。這件事,遲早要被揭開,與其被動的承受,不如自己主動為之。賀一龍正是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決心冒險一賭。
朱大典初聞之時,臉上果然似有驚訝,但緊接著便頻頻點頭,又時而搖頭擺手,竟是被賀一龍的講訴吸引了過去。賀一龍一看朱大典是這等表情,心知自己這一番表白果真是堵對了。
當然,他這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裡,過濾掉了與李信做對的一節,並且將李信的很多軍事行動都比較隱晦的都扣到了自己的頭上。如此種種落到了朱大典的耳中,便產生了其妙的變化,於是在朱大典的印象中,賀一龍成了臨淮一戰的主角,而李信僅僅是個被圍在臨淮城中等候救援的小小綠葉而已。至於這嚇退鳳陽城外革左五營流賊大軍的主角,自然也就城了面前的賀一龍。
朱大典並不在意賀一龍的招安身份,先前賀一龍部在城下的表現早就落入他的眼中,斬殺流賊無算,早就取得了他的信任。而且朱大典還對賀一龍讚不絕口:“張閣老果然是慧眼識人,賀將軍智勇雙全,竟連聲威赫赫的鎮虜侯都要賀將軍施以援手,老夫定然會向聖上為將軍請功!”
這一番話誇了兩個人,貶了一個人。其中賀一龍與張方嚴屬於前者,李信自然便是後者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誇讚,賀一龍一時間竟有些難以置信,然後他又猛然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與其抱張方嚴的大腿,不如投靠眼前這個朱大典。張方嚴其人雖然看起來一副慈眉善目,總是笑呵呵的模樣,但他卻總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相反,這朱大典便正好與之相反,顯然沒甚城府,又好糊弄,自然是個再好不過的上官了!
朱大典仍舊不絕口的稱讚著賀一龍,與此同時便一把攥住了賀一龍的手臂,與之一同把臂通行,這又是另番以示親近了。時人武官品級不值錢,哪怕二品的武職在七品文官縣令面前,仍舊不值一提。賀一龍對此並不瞭解,但人家乃是堂堂巡撫部堂,與自家並肩把臂,也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面對如此種種禮遇,賀一龍心中初進城時的疑慮便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則是隱隱的得意之情。暗暗叫著僥倖,僥倖,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兒萬想不到卻印證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想起這一日一夜的經歷,賀一龍自己都不由得唏噓一陣,步步殺機,幾至絕境,險些身死,然後這一切不過是虛幻泡影,為得不過是要襯托此刻的暢快!
賀一龍一路走一路看,城中靠近城牆的許多民房已經都被拆的禿了頂。他知道,這一定是城中滾木礌石用盡,拆了民房以磚石土木來抵禦馬守應的攻城。再看街上護送的官軍軍卒,也是一個個面有菜色,顯然是多日未吃過飽飯了。一路看下去,賀一龍的流賊思維啟動,忽而暗歎了一聲。若是馬守應再能堅持幾日,只怕這鳳陽府城也就陷落了吧!隨即他又冷笑,誰教這老雜碎與自己為敵,若是肯如眼前這糊塗巡撫一般,老雜碎如何能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賀將軍,不知貴軍下一步欲往何處?”
朱大典不知這賀一龍心中所想,還開口動問他下一步的去向,實際上實在試探口風,希望這萬餘大軍能在鳳陽多駐紮上幾日,等到流賊徹底走遠了,鳳陽府徹底安全了,再走也不遲。但這等話又如何好說出口來,畢竟賀一龍是張方嚴的屬下,自己也不好隔著下令。
賀一龍聽糊塗巡撫有此一問,一時間不瞭解他的本意,也不好貿然回答。至於下一步去往何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