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時間已足夠讓她明白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安靜了。皇帝寵她,給她地位和榮耀,那她就該盡她的本分配合皇帝的一切。
她一邊順著小貓的毛,一邊注視著皇帝。專心辦公的蕭暄渾身散發著穩重平和的儒雅之氣,硬朗的五官被明亮的燈火柔化了,看上去十分俊美。
楊可兒著迷地凝視著,甜蜜地笑,可是依舊不敢出聲打攪他半分。
蕭暄一直忙到深夜才停下來休息片刻。抬起頭,就看到靠在屏風邊呵欠連連的楊可兒,不由笑了。
“可兒?”他過去抱起她,“累了就睡吧。”
楊可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說:“陛下也休息吧。”
蕭暄嘴裡應了一聲,將她放在床上。宮女立刻過來為她寬衣蓋被。楊可兒舒服地又打了一個呵欠,翻了個身,安穩地睡了過去。
蕭暄在她床邊坐了片刻,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笑著搖了搖頭,還是站起來走回書桌邊,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
後半夜下起了雨,春雨,淅淅瀝瀝地打著芭蕉葉,滋潤著大地。
清涼的風人窗縫裡刮進來,蕭暄放下筆,疲憊地眨了眨眼。守在一旁的榮坤立刻遞過一杯濃茶,他卻搖了搖頭,走出屋去。
雨不算大,淋在臉上,一陣清涼,連帶著人也清醒了一點。天空黑得如同化不開的墨,人間的燈火總也不能將它照亮。
春雨一下,江湖水漲,萬物復甦,多少蟄伏了一個冬天的故事又要重新開始了。
蕭暄自言自語道:“還有……七天吧……”
榮坤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皇上是指,皇后的信,還有七天就要來了。
每個月的念想啊。
早春天亮得比較晚,可是陸穎之打小就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到了時辰就自動醒過來,怎麼也睡不著。
明明這三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今天卻覺得特別低落。
深藍色的黎明裡,早起的宮人小心翼翼的腳步聲細得就像是雨打樹葉的沙沙聲。宮裡長廊下一盞盞螢火般的宮燈隔著雨簾看來,分外的模糊。
陸穎之今天沒打算出門,也懶得打扮,只穿了家常的衣服,隨意挽了頭髮,在窗下閒坐著。她這樣看上去,顯得十分年輕,還有一種人前決不會顯示出來的柔弱和倦怠。
貼身宮女寶蓮一邊布早飯一邊說:“陛下昨天宿在楊妃那兒了。不過聽徐公公說,西廂的燈火一晚上都沒熄,怕陛下又是忙著國事沒歇息。”
陸穎之喝了口奶子,冷淡的說:“哪次不是這樣?等哪天有了例外,你再來和我說吧。”
寶蓮落個沒趣,又換了個話題,說:“今天不是國公夫人進宮看您的日子嗎?娘娘想好午膳吃什麼?”
陸穎之依舊興趣缺缺,“翻來覆去都那麼幾樣,山珍海味吃了三年,也和青菜蘿蔔沒什麼區別了。”
寶蓮到底伺候了她三年,最明白主子的心思,“娘娘,婢子斗膽說一句。您老這麼消沉也不是辦法。您看這宮裡,也只有您和楊妃入得陛下的眼。楊妃那還是個沒長成的小丫頭,陛下寵她也是圖個新鮮,最終心思還是會回到您身上的。”她壓低了聲音,“上次國公夫人來時就說了,她會在外頭搜尋民間生子秘方,娘娘早日生下皇子。到時候,取代皇后都不是問題。”
陸穎之呵地一聲笑了,無比的刺耳。
她沒有告訴繼母的是,如果沒有寵幸,她又怎麼去懷上孩子呢?
她是堂堂定國公陸懷民的獨女,是大齊的皇貴妃,是整個後宮最為權威的女人。這要她怎麼去和別人說,那個男人,從來都沒有碰過她?以她的驕傲自負,以她的高貴尊嚴,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入宮三年,蕭暄從來沒有給過她臉色,更沒有刻薄過她。不論人前還是人後,他對她總是文雅有禮,溫和體貼。該說的話,該關心的地方,該賞賜的東西,他從來沒有吝嗇過。這個樣子,誰看了都相信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連陸國公都寬慰她嫁對了人。
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那種公式化的客套和刻意疏離的背後,是無數次賞賜和晉級都掩飾不去的提防戒備。
記得新婚之夜,蕭暄似笑非笑地問她:“你如願了嗎?”
簡單五個字,如同雷一樣打在她耳邊,把她震懵了。所有對生活的美好計劃通通都在這句話裡震得粉碎。
她的確是費盡了心思才擠了進來,她的確是排擠走了謝昭華。可是她不是都已經甘願為妾了嗎?以她的身份,這該是多大的退讓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