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就對姨夫說:
“李老黑這個吃獨食的狗,把他自己養的閨女給睡了!”
“騷老孃們,你別整天狗戴嚼子——胡嘞嘞!”姨夫不相信地罵她。七鬥在屋外聽了不由暗自一笑。
“虎毒還不食子呢!”姨媽仍然按照她的思路往下罵,“惠集竟然出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真是把全鎮人的臉都丟光了!”
“這不會是真的。”姨夫的聲音漸漸像炊煙一樣冒了起來,“若是真的,李老黑可要吃官司、下大牢了,鎮裡管不了,該派到縣城去了!”0第一章葬禮之後0樹下
七鬥聽了一會兒覺得這訊息或許是真的,不然姨媽不至於這麼激動。李老黑的女兒是六年級的差等生,每回期末考試結束後的補考名單中都有她。即便是補了考,她也往往是不及格,已經蹲了兩級,是六年級年齡最大的女生,十六歲了,發育得毫不含糊,似乎是不長腦子只長肉,人稱“土豆泥”。課間休息時,七鬥常見她倚著山牆抱著兩隻肥胖的胳膊看同學們跳皮筋,她從來不參與做遊戲,可能是天生就不會做。她的父親李老黑是種子站的工人,是李老頭的獨子,刀條臉古板得好像用姨夫的瓦刀修出來的,眯縫眼,臉黑得出奇,便得名為“李老黑”。秋天時,種子站就像一隻大大的香水瓶一樣潑灑出濃濃的香味,那是烤樹籽的香味,人人聞了這周正的味都知道李老黑在拼命工作著,他年年都超額完成上繳樹籽的任務,是歷年的“先進生產者”。李老黑的老婆尹翠蘋是糧店的售糧員,肝火始終旺著,據說她嫁給李老黑後一直後悔不迭。李老黑還有一個兒子叫八碟,是家中的寶貝疙瘩,才上一年級,八碟的姐姐便是“土豆泥”香蓮了。
七鬥聽見雞在院子中咯咯地叫著,潮潤的空氣透過敞開的門一直灌進屋子,陽光亮油油的,有灰塵在陽光中像蜜蜂一樣飛舞著。春天開始了。七鬥把飯桌放好,喚著兩個表弟的名字,讓他們快些來吃早飯。一個禮拜天會出息不少活呢。
第一章 葬禮之後(5)
姨媽已經把銀戒指套在了手指上,她戴了戒指的那根手指看起來就跟病了似的。姨媽說,她戴銀的是為了試毒,如果飯菜有詐,她只要把這根手指伸進去就可鑑別。若有毒,戒指的光澤就消失了,變得發烏。七鬥覺得姨媽有點自作多情,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加害於她,除非她做了賣兒賣女的絕事。姨媽活得如此小心又如此跋扈,真令人難以置信。也許,她戴銀的是為了防七鬥吧,畢竟,七鬥不是她的親生孩子。所以當姨媽正式告訴七鬥銀戒指可以試毒時,七鬥便氣呼呼地說:
“你該有雙銀筷子才方便。”
姨媽被七鬥噎了後,顯得很不開心。
傍晚時天氣越向深處發展就越凉快,許多雲悄然移動著,四周的山顯出隱隱的青色。這時候從縣城方向飛馳來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它很快停在了李老黑的家門口。許多人已經等在路口觀事態了,七鬥穿著一件花褂子也站在裡面。她看見兩個穿制服的人下車了,他們下車欠屁股的時候七鬥發現了他們腰後彆著的手槍。七鬥怕起來,彷彿聽見了子彈在槍膛裡遊動的聲音。朱大有在先前領著路,滿面烏雲,只聽見腳步嗒嗒地響。不久,李老黑被人架著出來了,香蓮跟在後面,她在流淚。尹翠蘋最後從屋裡出來,她披頭散髮的,像個瘋子,一邊哭一邊罵:
“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了,跟了你這個拉硬屎的狗!”
除了八碟和八碟的爺爺以外,李老黑、香蓮、尹翠蘋全都擠上了車。車門好不容易才關上,觀看的人就有落了淚的,好像他們是在參加葬禮一樣。有的女人甚至這樣說:
“這段到底咋了,七鬥她媽才吊死,李老黑家就出了這事。”
七鬥聽了心裡十分不快,因為她覺得這兩件事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她一賭氣就鑽出人群,不滿地朝家裡走去。吉普車的引擎抽風似的響了一陣之後,車身像一大塊肥肉似的顫了顫,就捲起一帶塵土,餓虎撲食似的奔走了。暮色中八碟惶恐地攙著風燭殘年的爺爺,爺孫倆滿懷憂慮。聽說是尹翠蘋告發的,她說去年冬天她就發現丈夫與女兒眉來眼去的,開春時就窺見了丈夫半夜鑽到女兒房間的情景,事發多次,她忍無可忍了。七
欒老太太在漸漸暖和起來的天氣中由屋子裡轉移到院子裡。她坐在一把竹椅子上,手執一杆長煙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富貴氣息。欒水玉整天屋裡屋外地哼著小調,似乎永遠都有高興不完的事。七鬥對他們家沒有什麼好感,因為現在欒老太太愛坐在院子裡,所以七鬥情願待在屋子裡。
七鬥房間窗前的稠李子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