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了本子,屏氣凝神地描繪著他所散發的獨特氣息——帶點悲憤、帶點憂鬱,此刻的他或許正想著眼前身陷的時代悲劇,畢竟失掉了東北三省,傷了許多中國人的心。
閒愁最苦,休去倚危闌,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不知怎地,一向不擅舞文弄墨的我,卻在完成這幅素描的收筆之際,感觸油然地落了辛棄疾這闕詞中的幾句,彷彿,這才算完整,有詩有畫,有感情。
殊不知是否真有心電感應這回事?!就在我深受感動的心緒下,他竟然移動了視線,調整了焦距,說巧不巧的,就與一旁“偷窺”甚久的我四目相對。
他沉默依舊,就站在那兒,以滿是疑問的眼神投向我,照理說,我季雪凝再膽大、再活潑,面對此刻的情景也該會有被人逮到的窘態,但,我沒有,我只是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
有那麼一剎那間,突來的直覺閃過了我的心間 是有關我和他在未來生命中某種程度的交會,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使我不由自主地顫抖,有驚愕、有惶恐,更有令我無法理解的狂喜激動。
對個陌生人,這等反常的心緒,是十七歲的我從不曾有過,因此,當時的我只能以驚嚇、恍惚來漠視、掩蓋此等的反應起伏。
直到他翩然離去,我才如夢初醒地站起身,拍拍裙上的草屑,收拾好畫具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還好曉茵今日缺席,否則瞧見我方才的模樣,鐵定笑得三天三夜出不了門庭,這還不打緊,更嚴重的是此事一傳到俞善謙、趙醒仁那班子耳中,豈不壞了我“季女俠”的聲名,雖然仇曉茵是我自小一同長大的姐妹,但,只要碰上了俞善謙,她就顧不得與我的手帕交情了。
一想到他們,我又是滿滿的笑意。
這幾年的學校相處,我、仇曉茵、俞善謙、趙醒仁結成了行動四人組,不論是上課或遊玩,只要見著一人,其餘三人的行綜皆不需多問,這般純友誼的默契維持了好幾個學年,直到前些時候,仇曉茵和俞善謙正式跨越了界線,成了人見人羨的一對。
就從這時起,趙醒仁便識趣地自動閃開,而我同曉茵之間也愈來愈有距離,在畢業前夕,這令同學們羨慕的“超級四人組”,已經是半瓦解、半貌合神離了。
不過,我們仍是為曾經有過的風光驕傲不已。
在我們四個人當中,就屬俞善謙的功課最行,幾乎包辦了各項學科測驗的獎學金,或許是因為離鄉背井再加上依靠的親戚家境不怎麼寬裕,這個來自東北的青年總是特別的奮發圖強,因此,他的努力與才氣備受校方的讚揚,是人所皆知的模範青年,也是“女”所公認的白馬人選。
就連一向自恃甚高的我,也承認有動心過的時候,只不過他總是把親切溫柔的一面給了曉茵,對我反倒是一副冷冷淡淡、無關緊要的神情,這口氣,怎麼說我都咽不下去,於是反擊的方式,就是更積極地與他競爭於各項的活動當中,而竟然有幾次硬是把他這“眾所景仰”的風雲人物給比了下去,見他一副受挫折的表情,就足令我樂個不停,只有曉茵看不下去。
“雪凝,你好殘忍喔!幹嘛老跟人家過不去,一個女孩子家何苦搶這風光嘛!難怪只要是男生,都避你遠遠的——”原先以為曉茵是心腸軟,再加上她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迂腐思想才會看不慣我的作風,誰知,那時的她早已傾慕他多時了。
這一切,只有耳聰目明的趙醒仁看得仔細。
“曉茵是朵被嬌寵的水仙,怕俞善謙是力有未逮。”趙醒仁若有所思地說著。
“曉茵?!俞善謙?!”我從來沒把他們倆想在一起,經趙醒仁這麼一提,我心頭不禁一驚。
是的,他們站在一塊就是對令人欣羨讚歎的組合,俞善謙的器宇軒昂,曉茵的嬌媚如水,若說有缺憾,大概就是俞家的家世略顯微寒,怕是天津船運大王的仇家根本不屑一顧。據我的瞭解,曉茵上面的哥哥姐姐皆是在仇父的安排下與各省頗富盛名的商業大家聯姻,想及此,就不免為曉茵的未來憂慮。
“其實,你和善謙才是最匹配的一對。”趙醒仁的這句話,著實令我心頭一緊。
其實,先前的我也是如此認為的——
“季女俠,待會兒下了課,咱們再去比劃比劃——”
“沒問題!放馬過來,我是奉陪到底——”
這是我同俞善謙常有的對話,不論是講演、棋藝或是書法,都是我們相互廝殺的戰場,也一度是我誤認為“培養情感”的地方,就這樣,不知何時,俞善謙成了我心中的一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