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此時天已全黑,奉書再不猶豫,僵硬的雙手稍一用力,便翻到了石橋岸邊,繞過燈火,只揀暗處落腳。天空上掛著一輪半月,被雲遮著,微微有光。她習慣了被杜滸矇住眼睛走路,習慣了眼前一片漆黑。這點微光在她眼裡,就像火把一般明亮。
她跟著那兩個小廝的聲音,輕輕鬆鬆地從花園小徑裡穿了過去。眼前是內院的圍牆,牆根下走著幾個護院親兵。這裡的守衛遠沒有建康元帥府嚴密,畢竟這裡是大都,是帝國的中心,城裡的居民個個都是順民,絕不會有什麼“刺客”騷擾。
茶水灶和內院圍牆相鄰。奉書聽到有人從那裡出來,手裡小心翼翼地端著什麼東西。她往草叢裡扔了一塊石頭,聲東擊西,引開親兵的注意,神不知鬼不覺地翻上了牆,放鬆全身肌肉,悄無聲息地從另一邊溜了下來。
雙腳剛一落地,卻平白嚇了一跳。只見一間大屋周圍燈火通明,幾十個人四散而立,有衛隊、有僕役、有丫環,還有一個貴婦和一個少年公子,垂手侍立在門邊。奉書只嚇得魂不附體,匍匐著身子,趴在牆根下的陰影中,用力把臉埋進泥土裡。好在這些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送藥的兩個小廝身上,暫時沒注意到她。
一個小廝推開門,另一個掀開門簾。那少年公子張珪接過放著藥碗的托盤,和母親一道進了去。兩個小廝隨即跟了進去。過了好久好久,那屋子裡漸漸暗了下來,似乎是有人一支支熄滅了燈燭。最後,四個人先後出了門來,腳步都是輕輕的。
一個小廝掩著嘴巴,悄悄對周圍人說:“睡下了。”
幾個丫環僕役打著燈籠走了。還有些人留在原處,散在屋子四周,想必是擔負著守夜的職責。他們或坐或立,在地上拉出長長的陰影。
張珪在那屋子前面流連許久,被張夫人輕聲催促,這才戀戀不捨地轉身,在那屋子左近的一個小帳篷裡歇了。想來他不願和生病的父親離得太遠,因此搬出了自己平時的居所,日夜守在旁邊。
張夫人則又立了一會兒,被幾個丫環簇擁著,進了和那大屋相鄰的一間耳房。
不知過了多久,月光下的重重人影慢慢移動。那些守夜的僕役親兵,站立的漸漸坐了下去,坐下的,腦袋漸漸都耷拉下去。遠處的馬廄裡傳來一聲嘶鳴,也沒有把他們驚醒。
奉書將手指腳趾蜷曲又伸開,防止自己被徹底凍僵。她的牙關格格作響,心裡火熱。
剛要爬起來,突然聽到一聲極輕微的響聲。她連忙伏回原處,餘光瞥見張珪掀開帳篷走了出來。他披著一件皮毛斗篷,在月光下踱著步子,不時朝大屋看上一眼,嘆一口氣。過了不久,一個小廝從帳篷裡出來,壓低了聲音好說歹說,才把張珪勸了回去。
奉書心中冷笑:“睡不著了?彆著急,等你爹爹死了,有你傷心的。”這想法一出,她自己卻嚇了一跳,臉頰一下子滾燙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了?
隨即她安慰自己:“張弘範這些年裡害了不知多少大宋軍民,他們的父母兒女,難道就不傷心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是躲不過的。”
她將呼吸調整均勻,用心體察周邊情況,等到再無異動,終於鼓起勇氣,躡手躡腳地爬了出來,成為一個靜悄悄的影子。一步,兩步,沒人醒過來。三步,四步,腳步應和著輕輕的鼾聲。
守在門口的一個親兵嘟囔了一句夢話。奉書緊緊咬著嘴唇,屏息凝神,把右手放在口邊呵暖,在那人耳後輕輕拂了一拂。那是杜滸教過她的手段,能讓人睡得更香。過去她被他的鼾聲吵得睡不著時,他就曾用這個方法讓她入睡。
她從沒將這個方法用在別人身上。她心中跳得厲害,身子微斜,擺出一副隨時逃跑的姿態。但那親兵終於沒有醒,頭耷拉得更低了。
她對門口的另兩個親兵也如法炮製。那兩人的鼾聲逐漸均勻起來。
她將左手按上了冰涼的大門。門沒鎖,以便萬一有情況時,外面的人能夠及時入內。
那門推開時會發出吱呀一聲,方才那小廝推門時,奉書就注意到了。她的手指一點點用力,將門一寸寸推開。手上剛剛感覺到滯澀時,便立刻停止用力,將雜音遏制在源頭。那門無聲無息開了一條小縫,她一個孩童身量,剛好能夠溜進去。倘若換成張珪,就不成了。
門後是一道厚厚的天鵝絨門簾。她反手將門輕輕帶上,另一隻手將門簾掀開一條小縫。她知道越是接近大功告成,越是不能著急。
一陣暖氣從簾子後面洩了出來,激得她渾身一抖。屋內一股濃烈的藥氣,卻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