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滑下了她的喉嚨。她撲到地上乾嘔,可是什麼也嘔不出來了。
這般開了個頭,第二口反倒容易得多了。蚊子也不知道自己吞了多少生肉,到得後來,口中滿是肉腥味,燻得她頭暈腦脹,肚子裡卻慢慢暖了起來。
眼前的兔子只剩下毛皮和骨架,丟在地上,爬滿了螞蟻。
第二天,她便上吐下瀉起來。奇怪的是,另外兩個人卻沒事。蠍子從土裡刨出些不知是什麼植物的根,洗淨了,讓她嚼吃,這才止住。
等她稍微恢復了一些,第二頓飯便是幾條小溪裡捉到的魚。她心裡念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忽然覺得嘴裡的魚肉,比起以前吃過的“膾”,除了多些土腥味兒,倒也不那麼難下嚥。
第三頓,是泥土裡挖出來的蚯蚓,溪水裡洗乾淨了,褪皮吃。
第四頓,是壁虎進村討來的一罐醃菜。
直到行進了贛州石鼓山裡,四人才頭一次吃上了熱食。他們躲過了一隊哨馬,繞過了駐紮著蒙古甲長的村莊,在山裡用枯枝搭了個簡陋的小棚子,又拔下地上的枯草,填住樹枝間的縫隙,勉強擋住肆虐的北風。棚子裡,一簇小小的火苗跳動著,上面籠著八隻凍得通紅的小手。
入夜了,寒風送來一陣噼啪聲響,悶悶的,遠遠的,和近處木柴的爆裂聲遙相呼應。蚊子已經好久沒聽到過這種聲音了,那是左近村莊裡在放鞭炮。
那一天是除夕夜。飽受蹂‘躪的中華大地在戰火中踏進了新的一年。
*
等他們走到贛、湘、粵三路交界之處時,天氣已經變得炎熱起來,汗水把面板和空氣粘在一起,陽光裡也似乎帶上了潮溼的氣息。有一天大家從睡夢中醒來,發現人人身上臉上都添了不少粉紅腫塊,又疼又癢。蚊子忍著笑,告訴他們,那是廣東特產的花斑大毒蚊子,她早在兩年之前就領教過。
蠍子也幸災樂禍地笑了幾聲,說:“當初給你起這個名字,還真是應景兒。真蚊子最喜歡叮細皮嫩肉的小姑娘,有你在,我們都安全多了。”
不管是真蚊子,還是冒牌蚊子,蠍子對付起來都自有她的一套辦法。在路上行了一陣,蠍子便趕緊叫停,指著路邊幾束綠油油的、水蔥一般的野草,讓大夥刨出根來,剖開了,往腫塊上塗。說來也奇怪,那根莖上的汁液一沾上面板,便感覺辣辣的,似乎不那麼癢了。
蚊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己身上的腫包,心中稱奇,問道:“這是什麼藥,這麼靈?”
“野薑。你沒見過?”
蚊子再一次贊服,又問:“我看這些小草可都長得差不多啊。蠍子姐,你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本事?”
蠍子不說話了。蚊子知道自己又多嘴了。可是過了一會兒,蠍子卻輕輕嘆了口氣,說:“都是我從小聽來的。”
那天晚上,幾個人歇在山坡上的一個土圍子裡。那是個久無人住的土坯房,屋頂已經坍塌,只剩下四面半人高的土牆,裡面全是長草,草間鋪著乾燥的牛糞馬糞,倒是沒什麼花斑蚊子。壁虎和小耗子兩人從地上撿了幾根樹枝,權作笤帚,合力清出一塊乾淨的角落。
蚊子將李恆狠狠地咒了一遍,迷迷糊糊地剛要入睡,忽然聽得由遠及近的一陣人聲喧囂。幾人一下子就醒了,扒在牆縫前面,向外一看,都是一激靈。
只見數百騎兵排成一隊,好似乘風踏雲而來,揚起一片煙塵。那是元軍的哨馬,每日傍晚,在佔領地區做例行的巡邏。
蠍子低聲叫道:“伏低!”
不用她說,幾個人全都拼命低下身去。那土圍牆殘破不堪,最高處也不過三尺來高。而元軍的哨馬頃刻間便近在咫尺,元兵身上的箭筒的嘩嘩聲,幾個軍官互相說話聲,全都清晰可聞。
蚊子身上簌簌發抖。這就是蒙古韃子。他們在自己的家鄉耀武揚威,用馬蹄踐踏莊稼,讓百姓做他們的走狗……她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貫穿全身,只想化身為餓狼惡犬,狠狠地撕咬他們的馬,把他們開膛破肚……
一個元軍首領忽然一聲唿哨,說了幾句話,騎兵隊伍一下子停了下來。
小耗子惶然變色,壓低了聲音道:“他們要來查這土圍子!”
蚊子心中一熱,心想:“來得好,正好和他們拼了!”
不過她滿心復仇的火焰只燃了短短一刻,便熄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只是個小小孩童,只怕是連一個手指頭也傷不到他們的。即使此處還有三個孩子,四個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