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穆耳率領的弓騎兵已經在西紅門外排成數列,一隊一隊地前往不同方向搜查。與此同時,皇城北側,一乘飛騎破門而出。奉書驚叫一聲,停了腳步,指著道:“那是要去鐘樓報信的!”
話音剛落,趙孟清已經爬上一棟矮小的民房房頂,拉滿弓,對準那個報訊的騎手。
同時也暴露了自身的位置。一隊官兵口中吶喊,朝衚衕裡衝了過來。杜滸將他們截在狹窄的衚衕口。趙孟清箭發出去,但離得太遠,頃刻間便被風吹歪了。最後一枝箭射中了那個騎手胯‘下的馬。那馬直立起來,將騎手重重甩在地上。但片刻之後,又有兩三騎同時馳過,原來宮中侍衛只道刺客人多勢眾,組織嚴密,因此派了多個騎手同時向四方報訊。
趙孟清急得大叫一聲,重新搭箭。奉書見那人雖然騎在馬上,卻要繞過海子沿岸彎彎曲曲的街巷,其實並沒有多快的速度,心中一動,撕下一片衣襟,草草裹住傷口,用力一縱,已經上了房,從一個房頂躍到另一個房頂,凌空跨過一道道衚衕,飛快追了上去。
一撥箭雨立刻鋪天蓋地而來。她閃身躲過,腳下一軟,在一家人的露臺上打了個滾,隱約看到那家窗戶裡面是個年紀小小的少婦,正抱著嬰兒餵奶,見她闖得突兀,呀的尖叫起來。
她聽到杜滸在遠處大喊:“回來!來不及了!”
的確是來不及了。她眺望了一下鐘樓的距離,略一估算,便果斷轉身,直奔平則門而去。房頂上留下一串串帶血的腳印,她也不顧。箭矢追在她身後。鐵穆耳大約從沒見過這樣敏捷的敵人,氣得連聲咒罵。
越過咸宜坊,平則門遙遙在望,果然在慢慢開啟,和她只相距不到兩里路。幾頭駱駝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要進來。
奉書跑得岔了氣,心跳飛快,眼前只剩下那一個龐大的城門。快到了,一里路。趙孟清和杜滸應該也已經到了,匯合,然後衝出這部鐵籠子。阿金在外面。那城門彷彿伸手就能夠到,只有不到二百步距離。
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急促而刺耳的鐘聲。那不是日常的報時鐘聲,而是最高階別的警報。大都百姓很少聽到這樣的聲音,街上為數不多的行人紛紛駐足,一臉驚愕。
隨著鐘聲的,是一陣遙遠的嘈雜。吱呀一聲響,開了一條縫的城門忽然靜止了,然後,竟然在緩緩的關。
奉書一陣氣急,越是想快,腳下越是沒有力氣,腳掌像要斷掉一般。忽然,心頭繃著的一根線斷了,胸腔裡一陣讓人窒息的痛苦。她低低呻‘吟了一聲,從房頂上直接滾了下來。
落在一個有力的懷抱裡。噹噹噹的鐘聲震得她耳朵直疼。哐啷一聲,那城門已經閉得緊了。初升的陽光落在密密麻麻的門釘上,晃得她一陣暈眩。
最終還是晚了一步。鐘樓傳來的警報頃刻間響遍全城。距離最近的平則門既已關閉,其餘城門也絕無開放的可能。奉書昏昏沉沉地想,那些城裡城外做生意、買東西的商販和百姓,此時大約已經開始抱怨了吧。徐伯的藥鋪,今天大概進不到貨了……
臨近的衚衕裡,官兵在大呼小叫地搜查。奉書感覺自己被拉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地上是坑坑窪窪的磚石路,左腿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傷口火辣辣地疼,好像在被鈍刀子割。腳疼,頭疼,心口疼……傷痛,病痛,快死了……好像回到了初學殺人的本事的那一陣子,天天被往死裡折磨的感覺……
拉著她的那隻手又大又粗糙,熟悉的部位有繭子。是杜滸。他幾乎是拖著她在走,只往偏僻的小巷子裡扎。
趙孟清不知道他的來歷,但在此緊急時刻,連互通姓名都顯得多餘。他只知道這個是自己人,對大都城的一街一巷似乎都格外熟悉,有時候不用他開口,便知道哪裡最適合躲藏。
咸宜坊西側是金城坊,衚衕小而密,多如牛毛。趙孟清早就在其中做了不少準備。一路狂奔過去,順便踢上一腳,捅上一刀,衚衕裡的煤堆、木板、廢傢俱、舊車輪,就呼啦啦倒成一片,成了阻礙追兵的路障——這也是他在游擊戰中做熟了的。幾個漂亮的聲東擊西,將追兵的距離又拉開了些。
但他一回頭,還是忍不住低聲提醒:“文姑娘受傷了!”
杜滸隨口道:“知道!沒關係,已經不流血了,不會被人追蹤過來。”將奉書拉起來,託著跳過一堵矮牆。落地的時候她傷腿劇痛,忍住了沒哼出來。
趙孟清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微慍道:“她傷得不輕!得停下來給她裹傷!”
“不能停。她能撐住,死不了。”他對她身體的承受能力瞭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