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內一片寂靜。再沒有輕薄的言語,再沒有求饒的聲音。她知道床上的那個人永遠也沒機會再羞辱自己了。細長的勺柄已經以一個精確的角度,從他的眼窩直刺進腦。他也許還沉浸在滿足和傲慢中,連疼痛也沒來得及感受到。
奉書嚎啕大哭。心臟像被人攥在手裡一樣,又疼又脹,好像馬上就要死去。她不敢抬眼向上看。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溫熱的鮮血混合著腦漿,順著床沿一滴滴落了下來,匯聚在她光裸的肩窩,消融在紅色的傷疤上。她想躲,可是全身像被魘住了一樣。藥力還在持續。她想睡,可是她知道若真的睡過去,恐怕立刻就會被噩夢拖進無底的深淵。
她不斷地安慰自己:“他活該,誰讓他先逼迫我,誰讓他不把我當人看……師父說過,若是有人想碰我一個指頭,就是該死……他早就該死一百遍了……我得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不能心軟……”
況且,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就算讓她再選一次,她也多半會逼自己下這個狠心。
可她仍是難受得幾欲窒息。不僅是殺人的罪惡,還有羞恥和悔恨。自己是不是已經髒了……
血滴的下落速度逐漸變緩,肩頭的血逐漸冷卻、凝固。奉書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噁心,掙扎著撐起身來,撐著牆角,哇的一聲,將腸胃裡的所有東西吐了個乾淨。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身體彷彿又回到了此前絕食時的感覺。大約是因為把藥物吐出去了一部分,她的四肢逐漸靈活起來,扶著床沿,顫抖著站起來,小心不去看床上的那具軀體。
此前進行的斷水斷食的訓練終於顯出了效果。她的身體極度虛弱,但終究保持著一線清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開去,拽過一角被子,用力擦掉身上的血跡。屋角還有一盆水,是方才柳亭給她擦洗身子的,此時已經冰冷。她蹣跚走過去,跪在架子前面,將整盆水兜頭淋在自己身上,連打了幾個冷戰。
但身上似乎是洗不乾淨了。白皙的肌膚上留著大片的青紫和紅腫,手腕和手臂上猶甚,都是方才掙扎時,被捏、按、掐出來的。但體內殘存的藥性抑制了疼痛,全身只是有些麻麻的痛感。肩膀脖頸處還有些奇怪的紅色印記。她哭著想把它們搓掉,但面板卻越來越紅。
頭腦終於逐漸清醒起來。奉書望著一片狼藉的地板,突然心中一慌,冷汗涔涔而下:“我殺了皇孫!在他的府上!我……恐怕我一出門就要沒命……還有……他是會當皇帝的……他死了,大都城恐怕馬上就要天翻地覆……他府上的這麼多人,也……”
可是師父告訴過她,必須不假思索地反擊,不能總是想著後果,想著他死後留下多少個孤兒寡母……
即使那包括自己的姐姐。狠心。做過的事就不能後悔。
奉書靠牆休息了一會兒,穿上了鞋子。想找衣服穿時,卻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全被或多或少地撕破了,有些還沾著不少血跡。現在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條褻褲和一件辟邪的紅肚兜,可總不能就這樣出門。就算她不怕羞,在凜冽的冬日裡,恐怕也立刻會被凍僵。
原來的那身髒衣服呢?似乎已經被二姐帶出去了。
她咬咬牙,撿起地上胡麻殿下的那件狼皮外袍,胡亂披在身上,衣襟打了幾個褶,用力系緊。那上面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氣味,但是她不在乎。在那一瞬間,她又變回了那個從死人身上扒東西的蚊子。她伸手在袍子內外摸了一遍,摸出一個銅腰牌。她撿起地上的鸞帶,從上面扯下他的金虎符。
他肯定會隨身帶武器……她閉上眼,伸手在床上摸索著。從他尚未僵硬的腰間解下一柄小小的解手刀。隨後又發現,他的靴筒裡藏著一柄鑲金匕首。
她這才鎮定了許多,深深吸了口氣,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邁開虛浮的腳步,推開門,深一腳淺一腳地撒腿便跑。這一片地方是奴婢的居所,沒多少兵士巡邏。胡麻殿下這日前來,大約是志在必得,連隨從都沒有帶幾個。
突然她定住了腳步。她看到柳亭倚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呆呆地看著地上的枯葉,目光空洞,好像一尊雕塑。
奉書心神激盪,衝到她身前,竭力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做出冷酷的語氣,叫道:“文二姑娘。”
柳亭抬起頭,嚇了一大跳,顫聲道:“奉兒,你怎麼……他呢?答剌麻八剌呢?你怎麼穿著他的……”
奉書一聽她提到那個名字,悲憤難抑,拔出匕首抵住她胸膛,帶著哭腔喝道:“為什麼!”
柳亭的眼眶全紅腫了,臉上滿是淚花,顯然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