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這有什麼?趙孟清祖上好歹也是大宋的皇親國戚,這叫做門當戶對……”
還有人微微冷笑:“大宋現在連個鬼影都沒了,還門當戶對?興道王是想要收編咱們漢軍,這才要拉攏咱們頭兒,讓他死心塌地留下,以後好再為他們陳朝賣命!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這群孤魂野鬼,不留在這兒,怕是也沒別的出路啦,唉!”
奉書正待著,忽然覺得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接著是壓低了的一句話:“可是這位……這個漢人小姑娘……”
回話的人聲音更低,“標緻是標緻,可身份上怎麼也壓不過公主啊。不過,她也就是個平頭百姓,就算是以後做個小,也是麻雀變鳳凰,十足十的划算……”
“噓!別說了!”有人朝她努努嘴,“別惹人家傷心……”
奉書聽著周圍嗡嗡嗡的人聲,腦海中反覆出現的,居然是安姿公主那張純淨天真的臉蛋。剛剛見到她時,她還是一個情竇未開的小丫頭;是自己勸她趕緊找一個意中人嫁了,免得再被當成政治的砝碼。後來她果真紅著臉承認,已經求她皇兄安排嫁人。可她口中的那個意中人,難道就是趙孟清不成?
奉書這才意識到自己大約全都誤解了。安姿公主聽到趙孟清的名字會臉紅,會看著自己捂嘴笑,哪裡是在打趣臊自己,分明就是她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只可惜兩個女孩子語言不太通,從來都是連比帶劃地交流,也就從來沒有追根究底地問過對方的真實想法。
也許安姿公主也察覺到了趙孟清對自己這個漢人姑娘的情意,可是以她的年紀和閱歷,定然來不及學會妒忌和算計。這一道賜婚聖旨的背後,大約是這個十四歲少女第一次試圖掌握自己命運的努力。
奉書覺得自己應該傷心,應該悲痛欲絕。前一刻還是良辰美景,白頭之約,下一刻,就被一道聖旨碾了個粉碎。她覺得自己變成了戲文裡的那些命運悽苦的女角,此時應該來一段悽慘悲切的唱段,最好是出自關漢卿之手,將臺下的看客感染得涕淚交流,才算合適。
可是她卻怎麼也感受不到應有的哀傷,反而,反而似乎有那麼一點不應有的釋然。
心裡面暗暗催他:“快磕頭啊,磕頭謝恩。他們已經把你當一家人啦,以後你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興道王現在是你的姻親長輩,朝他磕個頭,沒什麼丟人的。”
可是趙孟清卻挺直了背,遲遲不低頭。直到周圍人興奮的議論變成了遲疑的催促,他才小聲說:“多謝上皇錯愛,在下粉身難報,可是……”
立刻有幾個聲音提醒他:“還說什麼在下!該稱臣啦!”
趙孟清咬著嘴唇,依舊倔強道:“只是在下恕難從命……”
四周立刻響起紛紛議論,陳國峻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奉書心裡也是一沉,難道他竟想抗旨不成!
趙孟清有點慌亂,抬頭目光掃了一掃,終於看到奉書立在人群裡,朝她投去一個堅定的目光,然後復又低頭,言辭懇切地辯解著什麼。
奉書全身轟的一熱,看到陳國峻的臉色愈發不善,甚至浮現出了在戰場上才出現的殺意,心裡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差點便喊出來:“你快道歉!快答應就是了!”
雖說趙孟清在越南軍中頗有地位,但安姿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哪裡受得這樣的輕視和羞辱?他這一個抗旨不遵,讓皇室的臉面往那裡擱?他之前的多少戰功,恐怕此時已經摺得一乾二淨。金龍腰牌還沒掛上,恐怕立刻就會給收回去。
噹啷一聲,陳國峻手中的茶杯摔在了他面前,滾燙的茶水濺了他滿身。
奉書急了,推開守衛的越兵,喊道:“聽我說一句!不是這樣的!”一面往帳子裡闖,一面叫道:“興道王!他、他只是太高興了,意想不到,一時糊塗……那個、我是他漢人同胞,你讓我勸勸他,就好了……”
陳國峻自然能看出來,趙孟清這般硬著脖子抗旨不遵,十有八‘九是為了這個來歷不明的漢人小姑娘。只是陳國峻一直在軍中勞心勞力,這道突如其來的賜婚旨意,他也沒有事先得知,否則以他的精細謹慎,自然不會讓上皇輕易下旨,以免節外生枝。但此時聖旨已經唸了出來,覆水難收,身為皇室一員,他自然要站在上皇這一邊。
此時他見奉書主動要求來勸,便點點頭,示意讓她進來。
奉書連忙跑到趙孟清身邊,拉他走到帳子一角,壓低聲音,上來就說:“你找死?”
趙孟清臉色蒼白,低聲說:“可是,可是我不想……”
奉書腦海中閃現出無數的念頭、無數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