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時,安德魯在想:謝我什麼呀?他感到需要喝杯咖啡,於是朝著他知道此刻正在煮咖啡的地方走去。
醫生休息室是個小房間,裡面只放著幾把椅子,一個郵件架,一臺電視機,一張小書桌,還有主治醫生的衣物櫃等。它的優越性在於非常安靜,隨時可以喝到咖啡。安德魯到達時,那裡沒有人。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往一張用過多年的舊式單人沙發上一坐。再呆在醫院裡已無必要。但他本能地不打算馬上回到他的單身公寓房間去。那住處是諾亞·湯森的妻子希爾達替他找到的,很舒服,只是有時略嫌冷清。
咖啡有點燙。安德魯一邊讓它涼著,一邊拿起一份《紐瓦克明星紀事報》看了看。頭版顯著位置就是一篇關於什麼“斯布特涅克”(不管叫什麼,反正是顆地球衛星)的報道。這是俄國人最近發射到外層空間去的,他們大肆吹噓,說它預示著“新太空時代的曙光”。根據這篇報道,預計艾森豪威爾總統將下達命令,加速制訂美國的空間計劃;而美國科學家們對於蘇聯在科技方面的領先,深感“震驚和羞慚”。安德魯希望,這種震驚能波及醫學界就好了。儘管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十二年來,醫學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但還是存在著許許多多令人沮喪的空白點和沒有解決的難題。
把報紙放下後,他拿起一本《醫學經濟》。對這雜誌他總是很感興趣,有時還十分入迷。據說這是醫生們最愛讀的刊物,就連權威的《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也不如它能吸引他們的注意。
《醫學經濟》的主要作用是:指導醫生們怎樣儘量多賺錢;錢賺到手後怎樣投資,怎樣用它。安德魯開始讀一篇文章《開業醫生儘量少交稅的八種辦法》。他認為他應該儘量瞭解這一類事情,因為受了多年專業訓練、終於當上醫生掙錢時,如何處理錢財卻是醫學院不曾教過的。自從一年半以前他進湯森大夫的診所以來,安德魯對於每月存入銀行戶頭的現款之多感到吃驚,這種吃驚感很新鮮,而且並不引起不快。當然他不想讓金錢來主宰他,就像……
“打攪你了,大夫。”
一個女人的聲音。安德魯轉過頭來。
“我到你的診室去過,喬丹大夫。你不在,我就決定到醫院裡來找找看。”
倒黴!這就是昨天到他診室來的那個醫藥公司的女推銷員。她穿著一件溼透了的雨衣,她那略呈褐色的頭髮也溼淋淋的,眼鏡上帶有水汽。臉皮也真厚——竟然闖到這裡來了!
“看來你不知道,”他說,“這地方不準外人進來。我也從沒見過推銷員——”
她介面說,“到醫院裡來。對,這我知道。但我認為這事非常重要。”
她動作迅速地放下公文包,摘下眼鏡擦拭,又開始脫雨衣。“外面雨真大,我從停車場走過來時,全身都溼透了。”
“什麼事這麼重要?”
女推銷員把雨衣扔到一把椅子上,他又一次注意到她很年輕,至多二十三四歲。她慢條斯理小心翼翼地說話了。
“氨,大夫。昨天你說,你有一個肝炎病人,由於氨中毒快要死了。你說你希望——”
“我知道我說過的話。”
女推銷員用清澈的灰綠色眼睛直視著他。安德魯覺察到這人個性很強。
他想,她稱不上漂亮,儘管有一張討人喜歡的高顴骨臉蛋;如果頭髮幹了梳一下,她也許還算好看。脫掉雨衣後,身材也還不錯。
“你當然知道,大夫。我敢肯定你的記性比你的禮貌好一些。”他正想說點什麼,她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止住了他。“昨天我沒有,也無法告訴你的是:我們費爾丁·羅思公司四年來一直在試製一種新藥,用於減少腸內細菌產生的氨。這種藥在你病人的那種危急情況下或許有用。昨天我只知道有這件事,但是還不知道這項研究的進展情況。”
“我很高興聽到已經有人在試驗了。”安德魯說,“但我還是不明白——”
“你聽下去會明白的。”女推銷員把耷拉到臉上的幾綹溼頭髮抹到後面去。“他們試製的藥叫做羅特洛黴素,動物試驗已取得成功,正準備往人的身上做試驗。我弄到了一點羅特洛黴素。現在帶在身邊。”
安德魯站起身來。“你的意思是,我說……小姐,”他記不起她的姓名,頭一次有點發窘。
“我沒指望你記住我的名字。”她又不耐煩了。“我叫西莉亞·德·格雷。”
“德·格雷小姐,你是要我給病人用一種還處於試驗階段的陌生藥,而這種藥只在動物身上試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