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能好好歇一歇,真閒了這一會兒就不自在哩,長安也幹活哩?沒出去玩玩?”長安搖搖頭沒說話。
“安兒,去吧,到屋裡燒鍋開水,俺想喝哩。”他見玉蘭能來說話就很高興,指著木樁子讓她坐。
“咱是個窮命,閒著也難受,大伯你給我一把雞毛讓俺給你紮好。”玉蘭接過放雞毛的木盒放在膝蓋上細細理起來。“你把長安送給他爹媽多好,你老一人拉扯他日子太苦啦。”玉蘭不明白老頭為啥硬要一個人帶長安。
老梁頭想了想決定告訴她:“長安的親爹不是俺老二兒子哩,長安的娘跟俺兒子時長安都一歲多了,她那時天天抱著孩子哭,人都有點瘋了。俺怕兒子和她過不長,只好把他帶西安啦。大伯信你,你可別說出去呀。”
郝玉蘭忙點頭:“你跟長安一點也不親?天爺哩!誰敢信哩?你這幾年對他真好,你給他親爹送去呀。”老梁頭嘆口氣說:“那長安就倒黴啦,再說他親爹現在不見得活著呢,俺梁家對不住人家……俺老大兒子說要去三門峽幹活沒時間來西安了,也讓俺把長安送給他親爹或親孃,俺給他寫信說:‘爹有手藝,幹十來年兒沒問題,你權當俺養條狗吧。俺不留他,他在世上再沒親人了。’他沒再提這事,過年也沒回來。唉……”說到最後老頭聲音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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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一章(20)
長安從屋裡出來,端了兩碗水,玉蘭趕緊不敢說了。老梁頭也打岔說:“初二夜裡和你家老四生氣哩?他也不易,你少說兩句!大爺看出你是個吃得下苦的好孩子。”
玉蘭笑了說:“跟俺爹一個話哩。家家有本經哩,誰家的經也不好念呀。”老頭順口問:“做嗎啦?”玉蘭說:“俺可真是從小賣蒸饃啥事都經過哩,剛來西安俺爹炸過油糕賣過包子,後來就租人家食堂的大灶蒸饃,自己做‘玩意兒’賣,那時候俺家全指望俺去東安市場、遊藝市場賣蒸饃和玩意兒哩……”長安打斷說,啥叫玩意兒?
“玩意兒其實就是個小泥哨,加個竹棍能把泥哨搖得‘吱吱咿咿’響,還能吹出好聽的聲兒。俺爹用模子壓成小兔、小豬的樣兒,粘上花雞毛晾乾畫上顏色就又好看又好玩兒了。唉!那時多美呀,天天都能吃飽,賣一天東西回來,過了小東門的石橋,就見俺爹蹲在城牆根俺家土窯門口等著俺,給俺涼著水、留著點花生看著俺吃完才中哩。”玉蘭說到這不像是給老木匠說,倒像是自言自語了。
老梁木匠點點頭說,俺看你就是個受苦孩子,難得你爹疼你,俺只有三個兒子,連一個閨女也沒有,真眼紅你爹孃哩。玉蘭卻有點想哭了,小聲說:“俺娘可不待見俺哩……”提起娘她說不下去了。
玉蘭娘從玉蘭十六七歲就說要趕緊把她嫁出去,說這一家子老住在窯裡可咋辦哩。玉蘭爹說再等等,娘就哭了說可憐人在西安沒個根,半畝地也沒,憑啥吃飯哩?郝仁義說,俺明天去三原給食堂買面,過幾天回來再說這事。等他回來,家裡放了新被子和兩袋包穀面,玉蘭娘怯怯地說,你走了,媒人纏得人不行,說有個開封老鄉來提親,人長得又高又體面家裡還有錢,俺說等你回來,人家說不中留下彩禮就走了……郝仁義怔住了,他的眼前猛然出現小兒子銀玉被狗咬的那一天,心口猛地疼起來,他上去給了老婆一記耳光:“你連人都沒見就敢收東西?!去退了!不退俺殺了你!”
媒人說要打官司,又嚇唬說人家要抄家搶人哩,最終郝玉蘭還是被白老四娶走了。白老四倒是不瘸也不瞎,長得又高又大還真很體面,只是大了玉蘭整十八歲,前邊的兩個老婆一人給他生了個兒子都得病死了,大的十一二歲,小的才一歲多。
“大伯,你看這就是命哩!老四前頭倆老婆比俺有福,那時老四在開封還是大掌櫃哩。俺剛跟老四結婚時,他在尚勤路也有鋪子,新中國成立那年讓南頭鴨子坑妓女院賒的賬給拖垮了。你看還是俺太背了吧,好日子只過了幾天。俺是活活讓這七八張嘴給拖老啦。有時想想也值哩,俺爹媽住進房裡了,俺兄弟也能上學當工人……”郝玉蘭語調漸漸平淡了,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剛和老四結婚時,公社讓俺參加秧歌隊,一路扭著從小東門到鐘樓,誰不說俺好看?還有人打聽俺,說俺是白老四的大閨女,巴巴地找他說媒哩,老四氣得打了俺一頓不讓俺去了。”老梁頭哈哈大笑起來,郝玉蘭也笑了說:“大過年哩,俺是想啥說啥……俺認命啦,咋也得把孩們拉扯大呀!初二老四嫌俺爹為俺兄弟的婚事對他態度不好才發火哩。”
老梁木匠問,你爹還是不同意?
郝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