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罵她又咽了下去。
白老四聞聲披了衣服繫著褲帶往外走,郝玉蘭含著淚說:“你別管!就讓她不講理去,看她欺負孩子也不怕壞良心!”
郝玉蘭和火嶺奶奶吵了沒幾天,白牡丹也跟她吵了一場。自從火嶺奶奶在門口擺上攤兒,白牡丹就沒高興過,她抱怨天不亮就得聽老婆子扯嗓子說話,郝玉蘭說:“誰做早點生意到晌午起床?你大閨女家也就少睡懶覺吧。”白牡丹嘟囔著天還黑著哩,不睡懶覺讓人硬硬看天亮呀。
她早上一出門,見門外滿是人,地上大板凳小板凳和支桌子的半截磚亂七八糟。擦過嘴的衛生紙團和灑散的豆沫東一攤西一片,再加上地上的痰和菸頭,讓她一下就惱火了:“火嶺,閒了把地掃一掃,讓人下不了腳!”火嶺慌得抓掃帚去掃,火嶺奶奶不依了:“忙你的正事,誰嫌髒誰掃,公家的地方又沒扎圍牆!”白牡丹憋了一個多月氣,聽說媽和她幹了一仗,心裡一直不痛快,當下奪過火嶺的掃帚揚場一樣掃起來。吃飯的人嫌髒丟下飯走了,她憋紅了臉把垃圾堆在火嶺奶奶的腳下,丟下掃帚抬起頭“通通”進屋,“啪”一聲關上門。火嶺奶奶氣得直翻白眼,卻奈何不得,只好衝緊閉的門吐了口唾沫。
過了沒兩個月,白老四在一攤黏糊糊的豆沫上滑了一跤,左腿的小腿骨折了。這下火嶺奶奶的生意徹底做不成了,沒費多少口舌,火嶺奶奶就願意停掉生意,她也沒再找攤位,小方回老家了,只剩下火嶺更忙不過來。她見人就抱怨,說這幾個月人都瘦了,心也跳得厲害,全身的腰疼。大家說,原來你的腰長了一身呢,怪不得勁這麼大呢。
她擺擺手說:“不中啦,老啦。”
白老四的腿打了石膏,他說一輩子沒在床上這樣呆過,心裡急得慌,大家都知道他是閒不住。他廠里人來看他,說老白不來看門了,俺們還怪想他哩。老白真勤快,不是掃地就是洗東西,俺們把髒工作衣都給他,他說只要你把肥皂供上,俺給你們包啦,好像他不幹活就難受一樣。
白老四笑了說,可不是不幹活就難受?坐床上急呀。
郝玉蘭就把每天賣冰棒的硬幣拿來讓他數,他細細心心數清,再用白紙包好,說數錢還怪累哩。可是數錢也只能打發他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他還是嫌閒得難受,說一輩子也沒這麼啥都不幹只坐著。
大家一商量,買了臺電視機,讓他坐在床上看,不少人知道白老四有一臺電視機,都跑來看稀罕,嘖嘖地誇著。老寧媳婦摸摸螢幕說:“這麼光這麼涼!是啥牌子的?”郝玉蘭學舌道:“海燕的,俺聽蓮花說的。”老寧問:“這有多大?下個月俺去寧夏販十來只羊也買一臺。”白老四輕描淡寫地說:“長安和西京去買的,說是十四寸。你把後院牙長的路都放的死羊,羊血流得跟河一樣,你也不怕羊的魂來找你?”老寧嘿嘿一笑說:“俺在河南老家就是殺羊賣肉的,不殺羊咱不就餓死了?現在能掙點不掙,誰知道過幾年啥樣子哩?”這話一說,大家點頭說是,有人就問郝玉蘭為啥閒著這麼好的門面房?
不等她說話,白老四就打岔說:“人就是能。做這麼個箱箱,裝塊黑玻璃就能看見人哩。看這個頻道——中央臺,連北京的人都能看見。”白牡丹小聲說:“西京哥,你看咱爸也懂個‘頻道’呢。”白西京逗靜靜,敲了敲白老四的石膏腿:“你敢不敢?”靜靜怕姥爺疼,急得拉住他的手不讓敲,問姥爺疼不疼。白老四笑著搖頭,露出掉了顆門牙的洞,靜靜突然扭頭問長安:“爸,姥爺也換牙呢?”
葉落長安 第五章(23)
鄰居們走了,郝玉蘭說:“咱門口空著也是個麻煩,不下五個人找我想在這兒做生意哩。應吧,還不把人煩死了?不應,又得罪了幾十年的街坊,讓人心裡不美氣哩。不如咱家自己做個生意,槐花接著去賣冰棒,梅花和牡丹都是臨時工,加上我也有三四個人哩。”
沒人說話,她只好算了。耽擱了十來天,不斷有人來問門口這片地方,弄得郝玉蘭見人先賠笑,不住在心裡盤算。白老四說,你這麼大年紀了還不安生?他一個勁叫她火嶺奶奶,意思說她和火嶺奶奶一樣愛錢。
郝玉蘭想開飯館,家裡沒人支援情緒就不好了。吃罷晚上飯,就說白老四是個不操心的好命人,活活把她一個人的心操碎哩。白老四卻不生氣,提醒她說:“你今兒咋不看《霍元甲》了?我剛聽見人家的電視唱《霍元甲》的歌了。”她才想起竟耽誤了最重要的事,這個電視劇演了好多天,她一集也沒誤過呢,到晚上這個時候,街上人也少得多,偏自己給忘了。
“可不是,都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