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狗叫喚的瞬間,那條細縫轟然炸開,露出一條一米多寬的深溝,從溝裡躍出一隻黑乎乎的大影子,隨著黑影躍出的動作,一陣詭異的寒風在石室裡盤旋著颳了起來。趙鈺後退到張瀟檣和羅左的身邊,他的眼被石室裡的大風颳得睜不開,只能拿手擋住那些飛舞在空氣裡的沙石。石室裡僅有的兩盞油燈滅了。世界一下子陷入黑暗。趙鈺站在原地,屏住呼吸。黑暗裡忽然傳來兩聲慘叫,聽聲音竟像是餘田智的。趙鈺手心裡的汗滑膩得讓他有些握不住匕首,他眨了下眼,一滴汗流進他的眼,溫熱地刺疼著他的神經。石室裡的風依舊在呼嘯,但是空蕩蕩的四壁裡已經聽不到人聲了。風攪亂了一切,沙石飛揚,即使已經稍微適應了黑暗,趙鈺還是什麼也看不清,他微微喘著氣,嘗試著朝前走出一步。咚,一粒石子從後方打中趙鈺的後膝,趙鈺猝不及防,整個人單膝跪倒在地。趙鈺甚至來不及感受膝蓋重重磕在硬地上的疼痛,身體周圍的風已經悄然靜止,他睜大眼,伸手朝身後摸了摸。張瀟檣和羅左都還在,天狗的喘氣聲就在耳邊,肥遺正戰戰兢兢地縮在自己的肩膀上。丁春銷!趙鈺猛然站起身,不顧一切地朝前走。可就在他剛剛邁出趙鈺被帶進另外一間全封閉的石室,有人提來了一桶水,兜頭對他澆下。水是冷的,趙鈺的神情是冷的,心也是冷的,他冷冷注視著身邊的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又是一桶水,譁。趙鈺抹抹臉,搓下一把暗黑的血痂,相粘連的面板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石室裡的人一個個退出,木老太太一手拄著柺杖一手執著油燈,沉沉步入其中。轟轟轟,石室的石門重新合上,黑暗的世界裡,只剩下木老太太與趙鈺相對而視,以及那一點幽紅非藍的火光。“趙鈺,”木老太太站了許久,最後緩緩出聲,“你還沒想明白嗎?”趙鈺抬起頭,他的頭髮溼漉漉地蓋在額頭上,整個人落魄地像是雪地裡的一匹野狼,“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陷阱,你要我明白什麼?明白你們即使殺害丁師父也要栽贓於我的狠心嗎?”木老太太低著頭,老邁的雙目在靜止的火光中顯現出一種疲憊的無奈與憐憫。“不要這樣看著我,”趙鈺淡淡笑道:“你應該去看看丁師父,去看看錢薈明,去看看木苒,他們每個人都真心誠意地熱愛這片家園,他們至死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死。”木老太太動了動乾癟的嘴唇,沒有說話。趙鈺仰起頭,一粒水珠從髮梢落下,滴在他的臉頰上,像一滴淚滑過,“季芳從一開始帶走瀟檣和羅左,為的就是引我出村,如果不是你的懷疑,木潸不會提議讓我去找丁師父,我和丁師父一路追查她的行蹤,到最後也不過是一步步落入她的陷阱。”“白澤抓到天狗和肥遺後,利用他們倆傳達訊息,把我和丁師父騙進餘田智的包圍圈,再由一心一意想要分裂季芳的餘田家族帶著我們去找瀟檣和羅左,季芳連餘田智的背叛都計算在內,在她眼裡,人心果然只是一個又一個供她操縱的傀儡,偏偏我們每個人都還不知不覺地順從著她。”趙鈺靜默片刻,忽然低低笑了,“我以前只是覺得季芳太聰明,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到底是她太可怕,還是我太天真。”木老太太終於開口,“……是她太可怕,沒有誰能比得上她。”“因此你就相信了她那套帶領兆族人走上至尊地位的鬼話了嗎?”趙鈺譏誚道:“從進入這個祖墳山洞時我就在懷疑你。有誰能帶著兩個外族人輕輕鬆鬆進入這個山洞呢?那麼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加入進來的呢?”木老太太搖搖頭,“很早以前我就說過,我是看著季芳和木苒長大的,她們倆各自如何,都在我的觀察與比較中。”“觀察?比較?”趙鈺倍感荒唐道:“難道你在她們倆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預見了如今的局面嗎?”“別忘了,我是兆族的村長,也是北水的繼承者。”木老太太沉聲說道:“雖然我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東西,但是當那兩個孩子相繼被送到我眼前時,難道我還能假裝自己不明白嗎?”木苒年幼失去雙親,被木潸的父親從水裡撿回來,從此帶到木家生活,多年後,木潸父母大婚,隨著木潸母親的到來,作為孃家小姨的季芳也隨之來到木家。“季芳和木苒的與眾不同都在她們很小的時候顯現出來,木苒心思的早熟與她對這個世界的迷惘真真切切,身處兆族之內,她想不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所以她最終離開了村子,走向遠方。”木老太太呢喃說道:“季芳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擁有了可怕的力量,枯萎的花能在她手中重新煥發生機,千年老樹也能在她面前一瞬間化為死亡枯木,她的力量不僅是正東脈的希望,也是整個兆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