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想,又板起臉盯住他,“不對,這個點鐘你是怎麼出院的?”
“我趁門衛打盹,偷,偷偷溜出來的。”
自知理虧,一千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他,猶豫著是不是應該馬上溜之大吉。
“你……”柳蘭君待要責備他,卻又不忍心,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已經這樣了,就算了吧。明天我幫你去辦出院手續,順便再說明一下。現在,咱們回宿舍,你好好睡一覺再去上班。”
“我不想睡覺,”一千急忙拒絕,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請求,“這些天我都快睡扁了,蘭君。你陪我說會兒話,行不行?”
昏暗中,一千的兩隻眼睛如黑煤晶核般晶瑩閃爍,臉色卻在蒼白中隱隱泛青,顯得很不健康。柳蘭君看得心疼,只好默默點了點頭。
一千歡呼一聲,翻著跟頭上了奈何橋,一個蹦子跳到橋欄上坐好,回頭衝岸上朝手,“蘭君,快來!咱們好好聊聊,這些天都把我憋壞了!”
柳蘭君走過去撫摸了一下他的短髮,嘴角微微含笑,“咱們不是每天都見面嗎?其他人也三五不時去看你,怎麼會覺得憋悶?”
“嗯,那不一樣。”一千向他身邊挪了挪,仰臉望向頭頂的巨鍾,忽然輕輕一籲,“能出來真好!從前我一直抱怨沒有自己的時間,在醫院裡時間倒是很多,可怎麼反而沒有以前那麼高興了呢?真是奇怪。”
默默聽著他的自言自語,柳蘭君也抬頭看了眼天空,臉上帶著個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是,蘭君,你不在宿舍好好睡覺,跑這裡來幹什麼?”
琢磨半天也沒能弄明白關於時間的問題,同時突然想起件事,一千停止感慨,不解地扭頭看他。
柳蘭君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垂下眼瞼,臉上浮起一絲憂鬱。
“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來這裡坐一坐。這裡,很安靜。”
“……你,還在想他?”一千小心地問。
“嗯,忘不了。”柳蘭君輕聲回答,語氣裡隱含著甜蜜和深深的憂傷。
得到了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一千卻仍有些難過,心中還升起了一種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的異樣情緒。他怔怔地望著對面的橋欄,也變得憂鬱了。
“蘭君,要是有一天——我是說假如,你等到了原泉,還會和我做朋友嗎?”
不知過了多久,一千忽然小聲問道,似乎不願意這個問題被別的鬼魂聽去似的。
柳蘭君扭過頭,臉上帶著個驚訝的表情,反問:“為什麼要這麼問?原泉他……”
“他很小氣。”一千皺皺鼻子。
“他不是小氣,而是……”
聽到這個絕對算不上是褒義的判斷,柳蘭君忍不住想要替原泉辯解幾句,可是卻沒能說出口。一千說的沒錯,在感情問題上,原泉的確是有些小氣,特別是在針對他的事情上更是如此。從前,他只不過是去看望生病的學生,就惹來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如果知道有一千這麼個依賴他的小鬼存在,不用想都知道原泉肯定會不高興。
“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好朋友。我想小原會理解,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沉默片刻後,柳蘭君誠懇地安慰一千,視線停留在他青白的臉上。
一千雙手緊緊抓住石欄杆,一言不發地回視他。雖然光線黯淡,可是捱得很近的兩隻鬼魂仍舊看清楚了彼此的眼神,因此都沉默了。
“咱們回去吧!”一千轉開臉,自嘲地笑了笑,跳下欄杆,“天快亮了,我得換上工作服。”
低頭看著他身上那套肥大的病員服,柳蘭君輕輕頷首,“你先回去吧,衣服我都洗乾淨放在衣櫃裡了,很好找。我還想在這兒多待會。”
“嗯,謝謝你,蘭君。”
一千道了聲謝,頭也不回地跑向宿舍,眼眶不知怎的有點發酸。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原泉是不同的,也一早明白如果原泉真的因為自己的存在而生氣,柳蘭君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他只不過是柳蘭君的一個朋友,一個小朋友而已。而原泉,他是柳蘭君夜夜不能寐的等待,時刻也忘記不了的憂傷。
等待有時很折磨人,卻總有人說它美麗。憂傷也可以看上去很詩意,但唯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體會到它的蝕骨銘心。
沒有人教給一千這些,但他卻在柳蘭君的身上隱隱感覺到了,並因此深深地替對方難過。
假如可以,他希望自己能讓柳蘭君的眼睛裡只有溫柔,不再有憂傷;假如可以,他衷心地想讓柳蘭君無期的等待立刻終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