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亂糟糟的鬼魂中間,柳蘭君那個修長的身影顯得很醒目,他正忙於晨點工作,一次都沒有回顧過酉望臺這邊。
慢慢走回機要室,一千倒進臥室那張巨大的軟床閉上眼睛,面現疲憊。
“主人,你這是,準備住在這裡嗎?”
空中響起2000驚喜的嗓音,彷彿直到現在它才明白一千今天這些不尋常的舉動意味著什麼。
“嗯。”他坐起身脫衣服。
昨天晚上一夜未睡,還消耗了很多體能,現在心裡又亂成一團麻,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什麼都不再去想。
“那,那,主人你要住多久?你平常喜歡吃什麼、穿什麼?統統告訴我,我去辦!”2000興奮地追問。
雖然作為機器,2000很遺憾地沒有表情,但是一千卻彷彿看到它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細縫。
“先隨便弄些衣服來吧。”他不太感興趣地回了一句,將身上脫得只剩下一條小小的內褲。
低頭望著那條內褲,他出了會兒神,以至沒能聽到2000的回答。
從前他一直裸睡,後來為照顧柳蘭君的習慣,改為穿睡衣褲,至少也要留條內褲,但現在……他乾脆地扯掉身上這件最後的遮蔽物,跳上床將被子拉過頭頂,然後就此一動也不動了。
“主人?主人?”2000試探地喚了幾聲,卻沒能得到回應,只得放棄和他溝通的打算,獨自抱怨,“為什麼剛來就要睡覺?難道和我一點可聊的東西都沒有嗎?壞主人。”
紫色絲綢被子在銀光下泛著微微的水色,沒有一絲起伏。
正午12點,柳蘭君慣常回宿舍的這個點鐘,一千準時醒來,然後就衝著牆上那隻掛鐘發了陣呆。
他不知道習慣竟會如此頑固。那個人都明確表示不願意和自己共處一室了,他卻仍改不掉這個老毛病,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伸手將那條柔滑的被子再次拉過頭頂,他閉上眼睛準備繼續大睡,可是卻再也睡不著了,因為室內實在太過安靜。
從前的這個時候,宿舍樓裡往往會有那些討厭的同事走動及笑鬧聲,攪得他根本睡不下去。而且,他還要趕在柳蘭君回來前,將弄亂的宿舍稍微整理一下。蘭君……
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他恨恨地捶了下自己的腦袋,也不穿鞋,下地光腳走進游泳室。
“主人,你醒了?衣服我已經幫你找到,擱在床旁邊的椅子上了。你要不要喝果汁?”
空中響起2000歡快的嗓間,伴著這個問候的還有輕鬆的音樂聲,顯出它良好的心情。
“呃,好吧。”一千坐到游泳池邊上,將兩隻腳泡進水裡。
池水很清涼,而且將那份涼意從腳底一直上傳至心臟,讓他煩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了一點。
一杯橙汁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透明的玻璃杯是超大號的,足能裝下一隻排球。
他用雙手捧住那隻杯子,眼神呆滯地目送一根長長的機械手一節節摺疊成短短的一段縮回天花板上隱蔽的空洞裡。
“2000,你前一個主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喝口新鮮的橙汁,他突然又想起了這個老問題,不由低聲問它。
室內安靜了,2000彷彿被這個過於突兀的話題轉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很久,它才重又開口。
“他,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人。”它輕輕地說,語氣沉重而憂傷。
“是那個人讓他失的職?”
一千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複雜,似同情又似不以為然。
2000沒有回答,忠誠地守護著前主人的隱私。
又等待一陣,仍得不到回應,一千將果汁擱在池邊,一個猛子扎進水裡。
沿著標準泳道遊了幾個來回,他好像累了,停止滑水仰躺在水面上,然後收縮四肢慢慢沉下池底。
清澈的池水沒有任何阻擋,可以看到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白色的瓷磚池底,眼睛大張,纖細的睫毛似假的般微微上卷,凝固在眼睛周圍。他那身奶白的面板在水裡呈現出一種玉石般的半透明,身體線條因此變得異常飄忽而夢幻。
水下的世界比水上的還要寧靜,他在這裡可以什麼也不用去想,將一切煩惱都丟在水外。
他靜靜地躺在那裡,整個姿態安詳而坦白,彷彿沒有什麼能夠干擾到自己此刻內心的安寧,雖然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如果在當上機要員那天就搬到這裡住,後來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