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師傅帶著孩子由橋的一側從橋南走到橋北,又從另一側回到了橋南。橋上的風很大,拌合著溼溼的涼氣,幾個衣單的孩子都不住地打著寒戰。此時的趙師傅已經顧不了這些,他抱緊了懷中的玲玲,又沿著河堤順著水流的方向走了很遠,很遠。
“媽媽——媽媽——”小偉邊哭邊一聲聲呼喊著。而趙師傅的心也是緊緊的,兩眼不住地向湍急的河面張望……
於此同時,就在離葛布橋頭相距不足三百米的大官屯火車站廣場上,有兩個人影正相互攙扶著慢慢地走著——這兩個人正是王老師和八瞎子。
原來,趙師傅帶孩子出門時的聲響早就驚動了只有一門之隔的八瞎子。常言說盲人耳尖這話一點不假!八瞎子單憑這對耳朵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摸索著穿上了衣服,也顧不上拿那根探路的竹竿,只憑平日的感覺,他出了門,徑直向大官屯火車站走去。
“想不到我這個新中國培養出來的第一代大學生竟成了歷史的罪人,成了牛鬼蛇神,成了人人喊打的四害……我一個人受罪也就算了,可是還連累了我們家老趙的前途,將來孩子們的成長也會受到影響……我真想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如果老趙他能給孩子找個後媽,幫我把孩子拉扯大,我也就死也瞑目了……這折磨人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如果哪一天我實在撐不住了,就沿著鐵道往新賓永陵的方向走,因為我就是從那邊的大山裡走出來的,等我走累了,實在走不動了,就往這鐵軌上一趴……”
王老師不久前就跟八瞎子說過這樣的話,八瞎子知道王老師心裡有一肚子的委屈,就安慰了幾句,事情也就這樣過去了。八瞎子沒想到王老師今天果真去尋這樣的短見,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奔了火車站。
八瞎子從出站口進了站臺,又從站臺下了鐵道。他沿著枕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著,一路上他自己也數不清摔了多少跤,最重的一次額頭磕在鋼軌上,鮮血直流。
八瞎子顧不上傷痛,他仍然堅韌地前行。大約走了二十來分鐘,他走到了這段鐵路的最僻靜處。
“王老師——王老師——”八瞎子可能聽到了一點動靜,他停下腳步喊了兩聲。
只有烏蒙的夜,也只有絲絲的冷風從身邊吹過。八瞎子伸出腳尋找著前邊的枕木,又依然執著地邁開了腳步。
一道極強的光柱從遠處射了過來,這是一趟由西開往瀋陽方向的旅客列車。燈光照亮了八瞎子,在他的身後留下了一條長長的黑影。
“八瞎子!”一聲急促地呼喚從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
“呼——”火車司機已經發現了前方道路上有人,汽笛發出了震耳的鳴響,早把這一聲呼喚淹沒在了其中。
八瞎子彷彿對這咆哮的汽笛聲置若罔聞,他依然一步步地朝前走著。
眼看車頭距八瞎子只有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個人影衝過來抱住八瞎子,兩人一起滾下了路基。
“呼——”刺耳的長鳴夾著一陣狂風席捲而過,枯葉和砂石打在臉上如刀割般痛。
當一切都沉澱下來,只聽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說道:“八瞎子!你……”
“我總算找到你了,王老師!”八瞎子坐起身子說道。
王老師在月光下依稀地看見八瞎子的額頭在流血,她趕忙掏出手絹,按在了傷口處。
此刻也說不清王老師和八瞎子到底誰挽回了誰的生命?王老師離家時原本是下定了決心的,她知道午夜將有一趟長途旅客列車從大官屯經過,她沿著鐵路走啊走,心裡不斷地默唸著每個孩子的名字。走到僻靜處,她在鐵軌上坐下了下來。
“孩子們,媽媽走了,如果你們有了後媽一定記得要聽話。等你們將來長大成人,也一定要記得她的好,要像親媽一樣孝敬她。”
王老師淚眼朦朧,她忍不住向自己來時的方向回望了一眼,不經意間她看見一個人影從鐵道中間向這邊走來。王老師以為是個下夜班的工人在抄近路,於是她離開了鐵道,躲進了不遠處的草叢中。當這個人越走越近,王老師終於認出來,這個人竟是八瞎子。王老師心頭一震,差點站起來。大概是八瞎子聽到了一絲的草動,他停下來喚了自己兩聲。王老師緊咬著牙暗想:“如果他再往前走十幾分鍾就是鐵路與公路的交叉口,相信八瞎子上了公路一定會轉回去的。”
就在此時,這趟旅客列車從遠處呼嘯而來,王老師急忙喊了聲:“八瞎子!”見八瞎子毫無反應,眼看那道燈光從八瞎子身上掠過,黝黑的火車頭攜著轟鳴就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