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想了很多,卻只是瞬間的事兒。
珍眉口中含著一顆楊梅,喜滋滋地答道:“這不是下大雪嘛!河三哥的兒子沒見過雪,在雪地裡貪玩凍涼了,耽擱了兩天,今兒的回家來,剛巧趕上他家放爆竹接老爺。哈,好笑的是,雁子他們不認得河三哥,河三哥剛進村子就被小雨點點個炮仗在褲腿上炸個窟窿!”
金穗抿嘴笑,問道:“河三哥在外娶親了?娶的是哪兒的媳婦兒?”秦河是在九年前那場海難之後應徵入伍,他年紀比秦濤大,秦濤的兒子可以滿地打滾了,他有兒子也不稀奇。
“這個我不曉得呢,明兒的我去花大娘家裡打聽打聽,”珍眉撥了撥火盆子,繼續八卦,“河三哥當兵比花大娘家的柱子哥長得還壯,臉黑得跟炭似的,他媳婦兒也黑,他家兒子長得壯,卻扭扭捏捏的,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對啦,河三哥還當個啥什長,可有派頭了,比衙門裡的伏大人他們還威風……”
珍眉如數家珍地把秦河從頭說到腳,從娶妻生娃說到這次回來帶了多少個包裹,連他騎回來的馬臉有多長都比劃得津津有味。
這下雙廟村可熱鬧了,家家戶戶聽說秦五奶奶的孫子榮歸故里,還是有軍銜的,一股腦地湧往秦四郎家。
珍眉唾沫橫飛終於把肚子裡那點貨倒光了,金穗笑著問她:“河三哥有沒說是回家來長住不去軍裡了,還是過了年仍要回去的?”
珍眉一頓,細細想了想,搖搖頭道:“我聽他們說半天話兒,沒提到這個事兒呢,河三嫂給我抓了把楊梅我就回來了。”她急著回來給金穗嚐嚐鮮,哪兒管得了秦河怎麼樣。
金穗失笑,不去戳穿秦河媳婦的把戲,憐愛地揉了揉珍眉的小腦袋:“今兒的過年,好容易鬆快鬆快,你去找趙強趙凡兩個耍吧,爺爺在趙爹爹家裡說話,他們怕是還不曉得河三哥回家的事兒,你提提,好歹讓爺爺和趙爹爹去四伯孃家問問,算個意思。”
珍眉應了聲,又跟金穗說幾句注意身體的話,邁著歡快的步子又跑出去了。
金穗低頭沉思,秦河剛回來便碰上堂兄弟的喪事,只盼著他和大多雙廟村村民一樣淳樸,能明事理才好。
黃老爹從珍眉口中得了訊息,吩咐珍眉回家陪金穗,小全媳婦道:“今兒的夜裡五奶奶家可得熱鬧了,我便不去人擠人,珍眉,上回你翠眉姐姐教了你們打葉子牌,今兒的我和墩兒媳婦兒一起去學學,可好?”
珍眉拍手稱好,趙強兩兄弟不愛跟女孩子玩,她也不愛跟他們玩呢,又擔心金穗寂寞,小全媳婦這個提議十分得她心意。
黃老爹道:“小全媳婦兒,你有心了。”便和趙爹爹相攜去了秦四郎家。
秦四郎家裡人山人海,屋子裡坐了一溜姓秦的長輩說話,院子裡則滿地大的小的孩子打滾玩雪點炮仗。
方四娘迎進黃老爹,口中道著“稀客”,滿臉的驕傲與欣慰,眼角猶有淚痕,顯是哭過。
“你家三小子爭氣,給我們村兒掙臉面了,我來認認臉,不然以後出去了見面不相識,豈不是鬧笑話?”黃老爹客氣道,又說了幾句過年好的吉祥話,進了屋裡一眼看到一個壯實黑臉的青年,因長途跋涉臉上還帶著一點疲憊,目光卻炯炯有神。
他旁邊立了個七八歲的孩童,這孩子長得有秦家人的特質,濃眉大眼的,和秦四郎的輪廓極為相似,臉上肥嘟嘟的卻不像秦家出來的孩子。花大娘拉他坐下,他拱拱手,稚氣的聲音滿是嚴肅,出口的是揚州口音,微帶了點兒他爹的鄉音:“堂裡這多叔叔伯伯沒地坐,我是小輩,豈有我的位置?多謝大*奶操心,我還是站著好。”說罷,他靦腆地衝花大娘笑了笑。
花大娘一愣一愣的,須臾,摟著小男孩不斷叫著“我的兒”“可人疼”之類。
****堆裡還有位個子嬌小的**,因著臉黑,一眼看過去倒看不出美醜來。
黃老爹掃一眼,心裡有了數,這時恰好盧爺爺等幾個外姓人聽說黃老爹來了秦四郎家,便都跟著過了來。秦四郎把兒子介紹給黃老爹等雙廟村的新住戶。
盧爺爺一坐下,客氣幾句,忍不住問:“我們逃難時,海邊兒的人家走得差不多了,如今可咋樣了?”
兗州雖與揚州不甚遠,可交通不便,他們不想回到曾讓他們日夜做噩夢的地方,但那到底是他們家鄉,是他們的根,如今終於有海邊的人回來了,忍不住要關心關心。
“海邊一切都好,漁場恢復了,當年遷走的人家陸陸續續回去打漁,這幾年龍王爺吃了漁民的供奉,風調雨順的……”秦河的聲音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