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接著急報,爭趕著過來迎駕,聖人看著越發的老邁了,連腰都直不住,元貴妃泡了溫泉竟越發好顏色起來,她扶著聖人的胳膊,大節裡也還穿著一身白,烏髮雪衣,眉間點得花心,彎眉輕蹙:&ldo;聖人只不放心,出了這樣的大事,太子怎麼瞞著。&rdo;元貴妃說的大事,是君山地動,太子一聽就面上變色:&ldo;是怕父皇為著這事煩心,養好了身子才是正經。&rdo;一國之中旱澇有時,春蝗夏澇秋旱冬雪,災禍不斷,不釀成大禍就算是一年風調雨順了,地動日食是少,可也不是全然沒有,自開朝以來,大動便碰上過兩回了,君山這一回且不能算大的。可這山卻再不一樣,那是開國皇帝封過的山,太祖皇帝行到此處,文定侯聽了山名戲言一番,君臣兩個相談甚歡,酒後竟真個在那山腳下找了塊石條蓋上大印,這個還當作傳奇故事,編了《封君山》的戲出來,有說書打彈的,有唱文武戲的。石碑確有一塊,還專刻了印上去,那頭既是皇帝親封,傳了幾朝,就成了聖人的象徵,說龍脈自那兒起,一個君山一個泰山,兩邊都要辦祭祀的。那頭地動,卻有人傳出是聖人不在宮中的緣故,太子背地裡咬牙,卻尋不著這說話的起自何人,再後來連欽天監都cha了一條腿進來,說要請聖人回宮,叫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差點就罰了欽天監監正剃了頭髮去當和尚。叫他不如做個僧道,太子自榮憲出事,就停了丹藥,連著觀裡的道士也不怎麼相信了,他所信的只有扶乩一條,越是風光得意越是害怕,常請了張老仙人的徒弟替他扶乩,得著兩句亂句,能胡思亂想上幾日,君山地動,他就去問過,此時叫元貴妃說破,也知道這事總會傳到父親耳朵裡,卻不知道他回來的這樣快。聖人進了宮,自然又是另一番氣象,可這會兒街上還是燈市如晝,紀舜英帶著明沅逛了燈市,問她想要甚樣的燈,也有猜燈迷得燈籠的,只都是些尋常物,扎得好的,還得拿銀子買。身後跟的人手裡拎了滿當當的東西,有官哥兒許諾給帶給明漪那一糙垛的糖葫蘆,還有各色的糖果點心,他們知道明漪不能出來心裡難受,見著攤子上鋪開著賣果子蜜餞也包了些,還有買珠環花粉的也包上些,一條街還沒過,東西就拎了滿手。官哥兒灃哥兒出來都帶著銀錢,自打灃哥兒去學裡,明沅就時常給他百來文零花,也不拘著他用多少,灃哥兒除了吃食,尋常用的玩的都有,知道這百來文的錢可以買許多東西,連著官哥兒也叫他教會了。學堂門口的餛飩擔子一碗多少,街口賣蜜柿餅子的一包又是多少,旁個見著身著錦繡,可這兩個卻老道的很,見著這大冬天還有賣冰雪元子跟冰酪的,才剛走了一身汗,買了一碗分吃著。明沅見著豆腐花擔子,扯了紀舜英一回:&ldo;那兒有豆花吃。&rdo;鋪面藏在巷子裡,倒不叫人擠著,一張桌子兩條凳子,還煮得雞雜鴨腸,拿這個炒了蔥花,算是澆頭,這吃法倒很新鮮,那人便笑:&ldo;原是賣鴨ròu血糕的,天冷,不如這豆花賣得好。&rdo;青松數了十來個大錢,買上兩碗,還替官哥兒灃哥兒買了小餛飩來,鴨ròu粉煮雞雜,熱騰騰煮上一大鍋,光是開了鍋子聞聞香,就不住有人買了,五文一碗喝得滿身熱氣,再跟著月亮繼續過三橋。生意算是才好起來的,前一向殺人砍人,夜市真成了鬼市,原是經宵不歇,到後來無人問津,生意自然做不下去,如今這老闆笑得見牙不見眼,可算把這份冷清熬過去了,再不過去,家裡連嚼口都掙不出來。明沅吃了半碗豆腐花,紀舜英把另半碗吃了,告訴她西市賣許多緞子布匹,想得著的甚都有,問她要不要去看看。一個個打著招牌,還有專賣洋貨的鋪子,支著小攤,木板上頭零零總總擺開十七八種香粉香膏胭脂,見著這樣年輕的就上來招呼生意。做這生意的多是婦人,把明沅誇出一朵花來,又說她皮子白又說她生的好,紀舜英跟在後頭每樣都要了些,明沅倒還勸他:&ldo;哪用得了這許多了,有個兩三樣也就罷了。&rdo;等再逛到花領子小珠釵,那一匣子一匣子俱是細碎米珠,湖珠也不過小指甲蓋那麼大的,實不比家裡領的好用,可明沅還是看得津津有味,這許多年了,還是頭一回逛街。攤主也知道似這樣穿戴的買了不過好玩,拿珠子串的花籃子,可託在掌間,裡頭cha著堆紗花兒,有桃有梨有杏,還有寫著壽字的大壽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