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砰一聲關上大門,然後轉身面對我們,沉著臉,露出牙齒。普拉巴克立刻開口安撫他,輕聲細語,動作帶著討好的味道。那男子一再搖頭,不時插嘴說不行,不行,不行。
他比我高。我離他很近,近到能聽到他大鼻孔的呼吸聲,就像是多巖海岸上風灌進洞穴的呼呼聲。他頭髮很短,露出的耳朵像拳擊手的練習手套那麼大、那麼多疙瘩。他的方臉表情多而生動,臉上的肌肉組織似乎比一般人背上的肌肉組織更為有力。他的胸膛和我兩肩一樣寬,隨著呼吸上下起伏,下面挺著大肚子。唇髭呈細緻的匕首狀,更增添他臉上的怒氣。他看著我,帶著十足的厭惡,叫我不由得暗自祈禱。老天啊,別要我跟這男人打架。 。。
項塔蘭 第三章(8)
他舉起雙手,要普拉巴克不要再用好話哄騙他。那是雙大手,手上的皺紋和老繭,粗得足以將停在船塢的油輪側面的藤壺刮掉。
“他說我們不準進去。”普拉巴克解釋。
“那好,”我答,伸手到那男子身後,急切想開門,一副順理成章的模樣,“你可別說我們沒試過開門走人。”
“不要,林!”普拉巴克制止我,“這件事我們得跟他理論理論。”
高個子男子雙臂交疊在胸前,卡其襯衫的縫線繃得微微作響。
“我想這不是好主意。”我小聲而含糊地說,帶著不自然的微笑。
“絕對是好主意!”普拉巴克堅持,“遊客不準來這裡,或者應該說不準到其他任何人口市場,但我已經告訴他,你不是那樣的遊客,而且你會說馬拉地語。他不相信,問題就在這裡。他不相信有外國人會說馬拉地語,因此,你得說幾句給他聽聽。然後你等著瞧,他會讓我們進去。”
“我只懂二十句左右的馬拉地語,普拉布。”
“那就夠了,巴巴。大膽說出來,你會明白。快,報上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沒錯,像我教你說的那樣。不是用印地語,而是用馬拉地語。沒問題,開口就是了……”
“啊,啊,maza nao Lin ahey。”我輕聲說,沒有把握。我姓林。
“Baapree!”高個子男子倒抽一口氣,眼睛睜得老大,十足吃驚。我的天!
我信心大增,又講了一些最近幾星期普拉巴克教我的短語。
“Maza Desh New Zealand ahey。 Ata me Colabala ahella ahey。”我的國家是紐西蘭,現在住在科拉巴。
“Kai garam mad’chud!”他大聲說,首度露出笑容。這個短語,字面意思是什麼混蛋東西!但常在談話中被恣意賦予新意,因此可以粗略翻譯為表示驚訝或惱怒的哇靠!
大個子抓住我的肩頭使勁緊捏,表示友善。
我把懂得的馬拉地短語一古腦兒全搬出來,先秀出我請普拉巴克教我的第一句話,我非常喜歡你們的國家,最後搬出我在餐廳裡常不得不提出、但在這斗室裡顯然很突兀的請求語:我喝湯時麻煩關掉電扇……
“夠了,巴巴。”普拉巴克張開嘴咯咯大笑。我閉嘴不講,結果換那高個兒興奮地嘰裡呱拉猛講。普拉巴克替他翻譯,點頭,比劃雙手。“他說他是孟買警察,名叫威諾。”
“他是警察?”
“千真萬確,林。他是警察。”
“警察有管到這裡?”
“沒有啦,兼差而已。他說他非常、非常高興認識你……”
“他說你是他遇到第一個會講馬拉地語的白人……”
“他說有些外國人會講印地語,但沒有外國人會講馬拉地語……”
“他說馬拉地語是他的母語。他是蒲那人……”
“他說他們蒲那人說的馬拉地語非常地道,你該去那裡聽聽……”
“他說他太高興了!你就像他的兒子……”
“他說你一定要去他家,讓他請客,見見他的家人……”
“他說那要一百盧比。”
“什麼意思?”
“小費,林。要進去,就要一百盧比。現在就給他。”
“喔,沒問題。”我從口袋裡摸出幾張紙鈔,抽出一百盧比,遞給他。只見錢入他手掌,一下子就消失無蹤,手法之利落,在警察圈裡絕無僅有,就連藏豆騙術*(shell…game,將豆藏在手中,謊稱在胡桃殼下,以此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