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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她一半兒歡喜,一半兒矯情。

“我在說,要和你結婚。”

她的頭俯得更低了。

“我們結婚好嗎?”他問,拉住她的手。“等我滿二十歲的時候,我們結婚,好嗎?好嗎?”

她輕笑不答,把頭轉向一邊。

“好嗎?好嗎?”

他追問著,把她的臉扳過來,然後,他的唇又蓋了上去,她倚進了他的懷裡,緊緊的,緊緊的,緊緊的。那個剛結好的髮辮又鬆了。

然後,有一長段時間,老柳樹底下失去了兩個人的影子,而變得只有荷仙一個人了。寶培去了臺北,讀大學,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荷仙經常一個人徘徊在老柳樹底下,拾掇一些過去的片片段段,計劃一些未來的點點滴滴。她做夢,她幻想,她回憶。她笑,她流淚,她嘆息……對著老柳樹說話的習慣,也就是這個時候養成的。老柳樹開始分擔著她的喜悅與哀愁了。

她常常就那樣站在樹底下,用手指在樹幹上划著,一面絮絮叨叨的數落:“他有一個星期沒來信了,你想他會忘了我嗎?臺北地方那麼大,人那麼多,他還會記得我嗎?他一定不會像我想他那樣想我的,要不然他會多寫幾封信給我!呵呵!他是個沒心肝的東西,沒心肝的東西……”話沒說完,她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睜大了一對驚惶的眼睛:“天啦!原諒我!我怎能罵他呢?我怎能?”用手抱住樹幹,她把面頰貼在那老柳樹粗糙的樹皮上。“呵,老柳樹,老柳樹,你知道我不是真心想罵他的,我那麼愛他,怎能罵他呢?怎忍心罵他呢?不過,天哪,讓他早點給我寫信吧!只要一個字就好了!一個字!”

下一天,她會跑到老柳樹下,瘋狂的抱住樹幹轉圈子,她手中高擎著信紙信封,像個得勝的,凱旋歸來的武士!她把信紙張開,給老柳樹看,嘴裡胡亂的說著:“你瞧!你瞧哪!他來信了!他沒有忘記我,他沒有忘記我呢!他寫了那麼多,不止一個字呢!我數過了,六百三十一個字!你信嗎?不過……”她悄悄的垂下了頭,羞紅了臉,低低的說:“我希望我能看懂他寫了些什麼,我希望我不要這樣笨就好了!”她嘆息,把信紙壓在唇上,好低好低的說:“我愛他!呵!我愛他!”

許多個月夜,她呆呆的坐在柳樹下,用手抱著膝,把面頰倚在膝上,靜靜的看著河裡的月亮說:“月亮呵,你照著我也照著他,你告訴他我有多愛他,求你告訴他吧!因為我不會寫信哪!因為我說不出來哪!求你告訴他吧!”

也有許多個黃昏,她坐在那兒,靜悄悄的垂著淚,低低的,埋怨的輕語:“他怎麼還不回來呢?這樣一天天等下去,我一定會死掉!呵呵,不!我不能死掉,我要為他活著,為他好好的活著!”

對著溪流,她在水中照著自己的影子,顧前盼後,仔細的打量自己,然後對水中的影子說:“你不許瘦呵!你不許變難看呵!他喜歡漂亮的女孩子,你一定要漂亮呵!”

老柳樹聽夠了她那愛情囈語,看多了她那思慕的淚痕。於是,在一天晚上,這樹下的影子又變成了兩個。那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在樹底下捉住了她的手,叫著說:“讓我看看你!荷仙,讓我好好的看看你!一回家,人那麼多,我都沒有辦法好好的看你!”

“看吧!寶培,隨你怎麼看!看吧!看吧!看吧!”她仰著頭,旋轉著身子。他看著她,驚奇的,迷惑的。那短襖,那長褲,那成熟的胴體;那劉海,那髮辮,那毫無裝飾的面龐;那眉線,那嘴唇,那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他張開了手臂,大聲的說:“來吧!你是我的葛萊齊拉!”

“葛萊齊拉?那是什麼東西?”她揚著眉,天真地。

“那是拉馬丁筆下的人物。”

“拉馬丁?”她笑嘻嘻的。“是馬車伕嗎?”

他噗嗤一聲笑了。她紅了臉。

“我說錯話了,是嗎?”她問,一陣烏雲輕輕的罩在她的臉上,她低低的嘆息。

“不,”他說,凝視著她。“你沒有說錯什麼。拉馬丁和他的葛萊齊拉距離你太遙遠了,那是虛幻的,你是實在的,你不必管什麼葛萊齊拉,真的!”

她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她的面容好憂愁。

“呵!”她輕語。“你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你的話了?”

他瞅著她,失笑了。

“是我不好,不該和你說這些。”他抬起了眉毛。“現在,讓我說一句你懂的話吧:我愛你!”

她發出了一聲低喊,撲進了他的懷中。他擁著她,那溫暖的小身子緊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