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黑海。那門前小妖擂鼓,排開陣勢助威風;這壁廂大聖施功,使出縱橫逞本事。他那裡一杆槍,精神抖擻;我這裡一條棒,武藝高強。正是英雄相遇英雄漢,果然對手才逢對手人。那魔王口噴紫氣盤煙霧,這大聖眼放光華結繡雲。只為大唐僧有難,兩家無義苦爭輪。
他兩個戰經三十合,不分勝負。那魔王見孫悟空棍法齊整,一往一來,全無些破綻,喜得他連聲喝采道:“好猴兒,好猴兒真個是那鬧天宮的本事”這大聖也愛他槍法不亂,右遮左擋,甚有解數,也叫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個偷丹的魔頭”二人又鬥了一二十合。那魔王把槍尖點地,喝令小妖齊來。那些潑怪,一個個拿刀弄杖,執劍輪槍,把個孫大聖圍在中間。行者公然不懼,只叫:“來得好,來得好正合吾意”使一條金箍棒,前迎後架,東擋西除,那夥群妖,莫想肯退。行者忍不住焦躁,把金箍棒丟將起去,喝聲“變”即變作千百條鐵棒,好便似飛蛇走蟒,盈空裡亂落下來。那夥妖精見了,一個個魄散魂飛,抱頭縮頸,盡往洞中逃命。老魔王唏唏冷笑道:“那猴不要無禮看手段”即忙袖中取出一個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來,望空拋起,叫聲:“著”唿喇一下,把金箍棒收做一條,套將去了。弄得孫大聖赤手空拳,翻筋斗逃了性命。那妖魔得勝迴歸洞,行者朦朧失張,這正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性亂情昏錯認家。可恨法身無坐位,當時行動念頭差。
詞曰:心地頻頻掃,塵情細細除,莫教坑塹陷毗盧。本體常清淨,方可論元初。性燭須挑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馬氣聲粗。晝夜綿綿息,方顯是功夫。
這一首詞,牌名《南柯子》。單道著唐僧脫卻通天河寒冰之災,踏白黿負登彼岸。四眾奔西,正遇嚴冬之景,但見那林光漠漠煙中淡,山骨稜稜水外清。師徒們正當行處,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道,路窄崖高,石多嶺峻,人馬難行。三藏在馬上兜住韁繩,叫聲“徒弟。”那孫行者引八戒、沙僧近前侍立道:“師父,有何吩咐?”三藏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獸傷人,今番是必仔細”行者道:“師父放心莫慮,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歸正求真,使出蕩怪降妖之法,怕什麼虎狼妖獸”三藏聞言,只得放懷前進,到於谷口,促馬登崖,抬頭觀看,好山——
嵯峨矗矗,巒削巍巍。嵯峨矗矗沖霄漢,巒削巍巍礙碧空。怪石亂堆如坐虎,蒼松斜掛似飛龍。嶺上鳥啼嬌韻美,崖前梅放異香濃。澗水潺湲流出冷,巔雲黯淡過來兇。又見那飄飄雪,凜凜風,咆哮餓虎吼山中。寒鴉揀樹無棲處,野鹿尋窩沒定蹤。可嘆行人難進步,皺眉愁臉把頭蒙。
師徒四眾,冒雪衝寒,戰澌澌,行過那巔峰峻嶺,遠望見山凹中有樓臺高聳,房舍清幽。唐僧馬上欣然道:“徒弟啊,這一日又飢又寒,幸得那山凹裡有樓臺房舍,斷乎是莊戶人家,庵觀寺院,且去化些飯,吃了再走。”行者聞言,急睜睛看,只見那壁廂兇雲隱隱,惡氣紛紛,回首對唐僧道:“師父,那廂不是好處。”三藏道:“見有樓臺亭宇,如何不是好處?”行者笑道:“師父啊,你那裡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點化莊宅,不拘什麼樓臺房舍,館閣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你道龍生九種,內有一種名‘蜃’,蜃氣放出,就如樓閣淺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現此勢,倘有鳥鵲飛騰,定來歇翅,那怕你上萬論千,盡被他一氣吞之。此意害人最重,那壁廂氣色兇惡,斷不可入。”三藏道:“既不可入,我卻著實飢了。”行者道:“師父果飢,且請下馬,就在這平處坐下,待我別處化些來你吃。”三藏依言下馬。八戒採定韁繩,沙僧放下行李,即去解開包裹,取出缽盂,遞與行者。行者接缽盂在手,吩咐沙僧道:“賢弟,卻不可前進,好生保護師父穩坐於此,待我化回來,再往西去。”沙僧領諾。行者又向三藏道:“師父,這去處少吉多兇,切莫要動身別往,老孫化去也。”唐僧道:“不必多言,但要你快去快來,我在這裡等你。”行者轉身欲行,卻又回來道:“師父,我你沒甚坐性,我與你個安身法兒。”即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將那平地下週圍畫了一道圈子,請唐僧坐在中間,著八戒、沙僧侍立左右,把馬與行李都放在近身,對唐僧合掌道:“老孫畫的這圈,強似那銅牆鐵壁,憑他什麼虎豹狼蟲,妖魔鬼怪,俱莫敢近。但只不許你們走出圈外,只在中間穩坐,保你無虞;但若出了圈兒,定遭毒手。千萬千萬至囑至囑”三藏依言,師徒俱端然坐下。行者才起雲頭,尋莊化,一直南行,忽見那樹參天,乃一村莊舍。按下雲頭,仔細觀看,但只見——
雪欺衰柳,冰結方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