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內耀武揚威了十幾年的安國公……有他這樣的當家人,竇家不亡才怪。
元芳歉意的望了江春一眼,對著門口的竇三使了個眼色。未待江春反應,竇三就進來說了句“春娘子這邊請”,順帶將淳哥兒也一道請走了。
眾人皆知老夫人“滾”字一出口,身子自是無事了的,江春亦不想在此時待在竇家,好似旁人家在辦喪事,而她還要去做客一般……她做不出來,只與竇三招呼過一聲,多的一句也未打聽,目不斜視就出了竇家門。
她知道,竇家與皇帝那場早就開始了的戰爭,從今晚開始白熱化了,京城勢必要迎來一場腥風血雨了。
小小的卑微的她,甚也做不了,她甚至連大皇子死因都不知……她想做局外人,但她放不下元芳,元芳必將是這場戰爭中衝鋒陷陣的頭一人,那是他身為竇家人的使命與驕傲。
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祈禱,希望老天爺能站在委屈了的這一方,委屈了一輩子的鄧菊娘,不幸了半輩子的竇元芳,委屈了十幾年而今又喪子的竇淮娘。
老天爺令他們受了這多委屈,江春只得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老天爺不會再虧待他們了。
她渾渾噩噩的回了學裡,那裡還有未盡的熱鬧氣氛,少男少女們嬉笑玩樂著,不識愁滋味的談天說地,揮斥方遒,彷彿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都已為他們所擁有……卻不知,在那高牆之內,一個女人,剛剛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一個處處受排擠的家族,剛剛失去了他們的“希望之星”!
江春再一次赤|裸裸的,體會到了這世界的殘酷與無情。
她麻木的洗漱過,書也不再翻一頁,躺床上卻又睡不著。元芳祖孫二人那副悲痛欲絕的表情,總在她腦內揮之不散,她怎睡得著?
她相信,今夜東京城內失眠的人不知凡幾。
但她實在精力有限,心內雖擔憂著元芳,卻也曉得他不是甚衝動無腦之流,至少目前這幾日是不會出意外的,想通了這一層,夜深了也就睡著了。半夜醒來,似是聽見了甚鐘聲一般,但又不真切,迷迷糊糊間又睡了過去。
翌日,她又早早起了,以為昨晚真響過鐘聲了,那就是全城皆知大皇子薨逝了。
誰知她試探著出了學館門,居然未受阻攔,上了朱雀大街,也未見甚不同之處,熙熙攘攘的買賣依然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直到用過早食,到了學舍,她也未從同窗面上看出甚來,總不能懵懵懂懂跑上去問人家“你知道大皇子薨了嗎”……好在不消好久,胡沁雪也來了學舍。
“春妹妹,這幾日咱們一處也不可去了,定要規規矩矩待學裡了。”她有些沮喪不能出門了。
江春裝作不解的樣子,她四處張望一番,見無人注意這邊,方壓低了聲音道:“昨晚,宮裡大皇子薨了!”
江春忍住心內複雜,望了眼周圍尚不知事的同窗們,沁雪誤以為她不信,輕聲道:“我昨晚歇在祖母院裡,亥時三刻被祖母房裡吵醒的,我三叔親口說的,準沒錯……他亦是那時才從宮內回來。”
亥時三刻胡叔溫才到家,而竇家的訊息則是酉時初得的,中間這整整兩個時辰的功夫……可以做許多事了。
果然——“我在隔壁悄悄聽了兩耳朵,大皇子是近酉時才沒的,宮裡立時就封鎖了訊息,一眾文武官員被困在宮裡……若非壽王求情,恐要在宮內過夜都不定哩!”
“只是……你說奇怪不奇怪,好端端的大皇子,只落馬了十日,怎說沒就沒了?不過皮外傷而已,哪有恁容易死人的……”說到後頭,她只將聲音壓在了嗓子眼兒。
江春覺著手心出了層汗。
怪不得昨晚見那太監既是統管太監,卻又著了小黃門衣裳,趕得匆匆忙忙,原是一出事就喬裝改扮跑來通風報信的。而官家將宮內封鎖了,就是不想外頭人曉得這訊息……尤其是,竇家。
她未曾見過那位大皇子,只聽傳聞是個文韜武略的少年,宅心仁厚又不失果斷強硬,不止一眾新貴之家擁戴他,就是有幾家豪門大族,亦是看好他的。
江春未見過他高矮胖瘦,僅有的對他的認識皆是從同窗嘴裡聽來的,她甚至都未聽元芳或竇老夫人提過一次。但能得這般好名聲的少年,可能也是真的優秀了吧,好似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承載著多少人的希望。
她無法想象,竇淮娘這一夜是怎過的,竇家是怎過的,竇家與皇家這場戰爭,註定了會是慘烈的魚死網破……除了盼著元芳好好的,全須全尾的活下來,她不知還能怎樣。
而就在用過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