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說:“南方是革命發源地,革命軍從去年開始北伐了!”忠大伯說:“來!坐下來給我念念。”叫江濤坐在捶布石上,忠大伯和嚴志和硌蹴著腿蹲在兩邊,抬起臉來,聽著念這封信。當江濤唸到“在軍隊上過了半年多,又到軍官學校學習……”的時候,忠大伯打斷了江濤念信,說:“志和!你看怎麼樣?我說咱得有一文一武,這咱晚光自咱有一文兩武了。大貴也來了信,他在軍隊上學會了各樣的操法,還學會放機關槍。人家見他身子骨兒粗壯,叫他背機關槍,揹著揹著就學會放了。”又伸出右手,在空中一劃一劃地說:“江濤!
趕快給我念,念下去!“當唸到”現下,剛從學校畢業,上級叫我當了見習連長“,他又張開長鬍子的大嘴,呵呵地笑起來。瞪起眼睛說:”嗯!這連長可是軍隊上的官兒呀!咱門裡幾輩子了,可沒有坐過官的人,叫運濤起了祖了!“
嚴志和也樂哈哈地說:“可說是呢,誰承望的!”
江濤說:“他還說南方不比北方,到處看得到群眾革命的熱情,工農群眾站起來了!革命軍到了咱這裡,一切貪官汙吏、土豪劣紳,一切黑暗勢力都可以打倒!”他一邊說著,手舞足蹈,直想跳起來。
這時,忠大伯和嚴志和把耳朵就近江濤,直怕丟落幾個字,滾在地上摔碎了。聽到最後一句話,忠大伯伸手撥弄撥弄耳朵,拍拍胸膛說:“嘿!革命軍北伐成功,咱就要打倒馮老蘭,報砸鍾、連敗三狀之仇,咱門裡就算翻過身來了!”說著挺起胸膛,在院裡踢了兩趟腳,鬧了個騎馬蹲襠式。兩手連續著把兩隻腳一拍,扔地一下子鬧了個旋風腳,又啪地戳在地上,兩手叉在腰裡,紅著臉呵呵笑著,說:“看,我又年輕了,身子骨兒多麼壯實!”
貴他娘說:“看你哥兒倆高興的!江濤!忙念,我心裡著急。”
嚴志和搓著兩隻手,對朱老忠說:“哈哈!你聽了運濤來信,真是硬朗多了!”又摸摸胸膛說:“嗨!今日格這麼高興,可是怎麼過去呢?”說著,兩隻腳跺躂著,想跳起來。
江濤唸完了運濤的信,又唸完大貴的信。忠大伯說:“可說的是!我腦子裡也懵了,老了老了添了這麼多喜慶事,可叫咱們怎麼活下去?”
貴他娘說:“怎麼活下去?叫運濤回來,接你們去當老太爺子。”
嚴志和說:“那可不行,我一離開瓦刀,心上就空落落的。”貴他娘說:“哪你就帶上瓦刀,隨軍隊去給他們盤鍋臺。”
忠大伯說:“那可不行,那有老太爺子盤鍋臺的?”
一家大小說說笑笑。嚴志和停了一刻,又說:“說是說笑是笑,咱是莊稼人出身,還是他坐他的官,咱壘咱的房,種咱的地。”
江濤看老人樂得瘋兒癲的,他說:“爹!他坐的不是平常的官兒。”
嚴志和問:“他坐的是什麼官兒?”
江濤說:“是革命的官兒。”
忠大伯走過來,拍著江濤說:“你說說,這革命的官兒,又有什麼不同?”
江濤說:“坐革命的官,不是為的升官發財,是為了要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政客,剷除土豪劣紳!”
嚴志和問:“那些玩藝是什麼?”
江濤一時情急,而且也不是一句話說完的事情,他說:“就要打倒馮老蘭這樣的人!”
忠大伯說:“那好嘛,正對我的心意,老霸道們早就該打倒,這個比坐官掙錢還體人心!”
貴他娘說:“嘿呀!你哥們把聲嗓放小點兒,四鄰民宅呀!”朱老忠說:“管他四鄰民宅?我還嚷翻了天呢!”說著,忠大伯、嚴志和、江濤一塊走出來,到江濤家去。嚴志和說:“咱門裡遇著這麼大的喜事,咱得慶賀慶賀,你們頭裡走,我去打點酒來,咱老哥兒倆喝。”他又跑回去,跟貴他娘要了把砂壺,走下坡過了葦塘,到西鎖井去了。
江濤跟了忠大伯,走上房後頭那條小道。老驢頭正在地頭上耪草,恍恍惚惚地看見有人走過來,才說張嘴罵街,抬頭一看是朱老忠。又笑了說:“是老忠兄弟,要是別人,我就又要開腔了。”忠大伯說:“你算了吧!人老了要省點兒人事!大晴日子裡,成天價罵罵咧咧,不怕人家笑話?”老驢頭說:“這地踩硬了,就長不出莊稼來。”忠大伯說:“你倒不如說,是不願叫運濤做你的女婿。”忠大伯一說,老驢頭臉上騰地紅起來,才說開腔,忠大伯緊接著說:“告訴你說吧!運濤坐了官兒,當上連長了!”
老驢頭問:“真的?”忠大伯說:“一點不假。”老驢頭搖了一下長腦袋,不再說什麼。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