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做事都非常幹練,第二天清早,搶在大部分將士都沒起床之前,就把小肥藏在一輛寬大的雙挽馬車中,悄悄出了了軍營。
至於昨天傍晚才臨時從附近“良善之家”借來的美貌婢女們,則被韓樸勒令繼續留在“二皇子”的寢帳裡,陪著一個稻草紮成的假人兒度日如年。
後晉第二任皇帝石重貴,言行舉止雖然都跟“明君”兩個字沾不上邊兒,但他在位那幾年裡,卻頗為重視道路橋樑的建設,徵調民壯大肆重修加固了晚唐以來從沒有官府照管的弛道。所以,裝載著小肥的馬車走得頗為順利,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跑出了六十餘里,把戰場和軍營遠遠甩在了身後。
來自身下的起伏顛簸,令少年人緩緩恢復了清醒。悄悄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他看見自己被關在一個寬大的房間中。有排手臂粗的欄杆,將房間從中央一分為二。欄杆的另外一側,則擺放著一張頗為古雅的矮几。有一位身穿月白色長衫的讀書人,跪坐在矮几旁,手裡捧著本一卷書,正讀得津津有味兒!
“這房子怎麼會動?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把我給關起來?”悄悄地活動了一下手腕和小腿,他在心中默默詢問。
如潮的記憶接踵而來,令他的腦袋又是一陣刺痛。想起來了,他非常順利地就想起來了昨天下午和晚上陸續發生的事情。因為不肯聽從韓樸等人的安排,他先被一個姓郭的王八蛋用言語吸引開了注意力,隨即被大當家吳若甫出手打暈。當第一次醒來,時間就已經到了傍晚。
然後他起身試圖逃走,卻又被幾個美貌的婢女死死抱住了大腿。正當他猶豫這種情況下,自己該不該動手打女人之時,又是姓郭的王八蛋帶著一大票侍衛衝了進來,將他按在了床上,不由分說灌了一碗又黑又苦的藥汁!
緊跟著他就失去了知覺,一直昏睡到現在。而那個姓郭的王八蛋,此刻就坐在他對面的矮几後,悠哉悠哉地捧卷而讀。
“不行,我得想辦法逃走。否則,肯定落不到好下場!”又側著耳朵聽了聽外邊的動靜,寧彥章暗自下定決心。
手腳上沒有繩索和鐐銬,移動的房屋應該是輛馬車。車廂外依稀有馬蹄聲,但不是非常密集,這說明外押送自己的騎兵數量不會太多。而根據偶爾透過馬蹄聲傳進來的水聲和鳥鳴,此地距離黃河應該不太遠了。只要找到機會逃到車外,然後衝到黃河邊縱身一躍,以自己的水性,估計有一半兒以上把握逃離生天。
“行了,醒了就起來吧!殿下,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正在腦海裡緊張地推演著逃命大計之時,耳畔卻傳來了王八蛋讀書人低低的提醒。充滿了善意,卻將他的所有思路一劈兩段。
“我不是殿下!你認錯人了!”寧彥章翻身坐起,大聲否認。“我也不會任由你們擺佈,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殿下這又是何苦?”王八蛋讀書人笑了笑,掩上書卷,信手擺在矮几一角。然後,緩緩站起身,隔著柵欄衝寧彥章做了一個長揖,“咱們兩個再認識一下!微臣郭允明,小字竇十。祖籍河東。請教壯士,您既然不是鄭王殿下,敢問尊姓大名?祖上仙居何處?”
“這——?”一陣倦意再度襲來,令寧彥章眼前發黑,額角處的大筋突突亂跳。我既然不是二皇子,我到底是誰?姓什麼,叫什麼?從哪裡來,家住什麼地方?父母又是誰?
這些問題,當初他曾經被五當家李鐵柺逼著回憶了無數次,但是每一次都找不到確切答案。記憶裡,某一個段落竟然完全是空白的,比大雪天的地面還要白,沒有留下任何作為人類的痕跡!
“看看,你既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能證明你不是鄭王殿下?”早就將寧彥章的反應預料於心,郭允明攤開手,帶著幾分無奈補充。
“我不是,肯定不是!”寧彥章拼命將自己的眼睛挪開,不肯繼續與郭允明的目光相對。此人會妖法,每次自己的眼神與他的眼神發生接觸,就不知不覺地想順著他的口風去說。而萬一自己承認了第一次,保證以後就徹底由其擺佈。
“光否認沒用,你總是爹孃生出來的吧?總得有個名姓吧?那你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郭允明不疾不徐,用非常柔和,且充滿誘惑的嗓音繼續追問。
好像看到了一株曼陀羅花,在自己眼前緩緩綻放。美豔、妖嬈、且散發著濃烈的香味,令人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將它摘下來,死死抱進懷裡。寧彥章的右胳膊抬了起來,懸在半空,五指開開合合,“我,我肯定是爹孃生出來的。我有名姓。我,我姓石,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