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前來回轉圈兒。凌空而至的二號重箭輕而易舉地射穿了他的鎧甲,射穿了他的前胸面板和肌肉,貼著他的胸骨邊緣射入了腹腔。
兩道血柱貼著光滑筆直的箭竿噴湧而出,先被顫抖的尾羽攪了一下,化作斷斷續續的數段,繼續上飛,然後迅速變冷,下落,在周圍的雪地上灑出一串串花瓣狀的血跡,妖豔奪目。
“呵呵,呵呵,呵呵……”契丹武士一邊徒勞轉動身體,一邊揮舞兵器,嘴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嘲笑著什麼。而此時此刻,無論是求救,還是嘲笑,他都找不到目標。最終,他的面孔朝天空揚起,兩隻絕望的眼睛睜得滾圓,直挺挺倒了下去,屍體周圍濺起一團繽紛的白。
“躲啊,朝戰馬肚子下躲。鐙裡藏身,鐙裡藏身,你們下了馬就忘了嗎!”耶律赤犬忽然扯開嗓子大叫,根本不管麾下的契丹武士能否聽懂。手中鐵劍也不停地揮舞,彷彿下一刻,就會有數不清的羽箭從半空中射向自己。
他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然而,如此絕望,如此悲慘的死法,他卻是平生第一次遭遇。他自己現在同樣還沒來得及披甲,同樣手中也沒有盾牌,萬一對面的弓箭手拿他當成了目標,結果,耶律赤犬不敢去想。
“呯!”有人衝過來狠狠推了他一把,將他直接推下了馬鞍。地上的雪很厚,他毫髮無傷,只是手裡的鐵劍摔得不知去向。“找死——”下一刻,緩過神來的他,迅速舉起拳頭。數點寒光貼著他的拳頭邊緣掠過,將他的怒罵聲和全身的血肉,“凍僵”在了寒風中。
“噓——噓噓——噓!”耶律赤犬的坐騎悲鳴著,緩緩跌倒,血漿如瀑布般,噴了自家主人滿頭滿臉。
可憐的畜生半邊身體上插滿了羽箭,卻拼著最後一口氣,控制住了跌倒的速度和方向,避免了將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兄弟倆直接壓成了瘸子。
“趴下,趴下起身,一點點往下滾,順著山坡往那邊滾!”韓德馨的聲音緊跟著響起,緊貼著耶律赤犬的耳畔,細弱蚊蚋。
敗局已定,在偷襲者開始整隊,而不是直接衝上前廝殺的那一瞬間,此戰的結果就已經“寫得”清清楚楚。聰明的人,此刻應該考慮的是如何保全有用之身,以圖將來。而不是像傻瓜一樣等到最後被衝上來的敵軍亂刃分屍。
“不——,不——!”耶律赤犬大聲悲鳴,手腳亂蹬亂揮。然而,他的身體,卻被自家兄弟韓德勤倒拖著,迅速滑向了遠方。
恥辱,作為一個契丹人,姓耶律的契丹人,這簡直是比被敵軍殺死還要難堪的奇恥大辱,他不甘心,不願意,卻好似提不起任何力氣反抗。
第三波羽箭從半空中落下,覆蓋了兄弟倆剛才所在的位置。又有七八匹戰馬,悲鳴著栽倒,同時栽倒的還有四五個無處藏身的契丹武士。剩下的契丹武士徹底陷入了瘋狂,不再試圖躲避,也不再試圖從活著的戰馬背上取下頭盔和鎧甲。而是齊齊地發出一聲絕望吶喊,拎起兵器,衝向了正在緩緩迫近的槍林。
天色在迅速變暗,風吹著雪沫子,在山坡上滾出一團團白煙。
滾動的白煙當中,都頭蕭秣鞨揮舞著一根鐵棍,瘋子般大喊大叫:“衝上去,跟在我身後一起衝上去。衝上去混戰,他們不敢射自己人!”
“衝上去混戰,衝上去殺光他們,他們不敢射自己人!”都頭蕭鐵奴、都頭耶律兀烈,十將蕭可大等,也一邊跑,一邊大喊,憑藉多年戰場上摸爬滾打所獲得的經驗,在蕭鐵奴身後和側後,組成一個簡單的三角。
沒有人回頭清點跟上來的人數,也沒有人試圖尋找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兄弟。連續三輪羽箭覆蓋,還能僥倖活下來的,肯定不足先前一半兒。作為對手的重點照顧目標,那哥倆活下來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契丹軍律,小將軍死而麾下眾都頭無戰果潰退,都頭俱斬。
都頭死而麾下十將無戰果潰退,十將俱斬!
十將死而麾下眾正兵無戰果潰退,斬全什。
此時此刻,無論耶律赤犬死沒死,眾契丹武士都已經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向前,拼死一搏,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這個選擇,純屬被逼無奈,卻基本正確。
發現剩下的契丹武士與自家長槍兵之間的距離已經無法避免羽箭的誤傷之後,鄭子明迅速命令弓箭手們停止了齊射。“分散繞過去,抽冷子放箭,小心別傷到自己人!”朝著身後平揮了一下令旗,他大聲吩咐。同時自內心深處,湧起一股輕鬆愉悅。
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