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得以活命,又是如何找回來的,宮人們卻都無從得知了。
轉眼便了桃花灼灼盛開的春日,懷玉已有兩三個月未去寵妃李二扣兒的景陽宮了;皇后的兩個哥哥未有立功,也未有戰死,是以,皇后的昭陽宮也踏足過一回了燕京紀事。
李二扣兒心生不滿,想要去一探究竟,看看松風間的正得寵的那一位到底是方是圓,於是帶上兩個心腹宮人去了松風間,誰料大吃排頭,於眾人面前被懷玉冷冷喝斥,心中暗暗氣惱,卻也無奈,只得帶宮人離去。
宮牆內,懷玉陪青葉用晚膳,他自斟自飲,同她說笑嬉鬧,看她吃掉半盤魚膾,她舉箸還要再吃時,他便將她攔住,笑說:“生冷之物,不許吃太多。”她不依,一定要將剩下的半盤也吃掉。懷玉拗不過她,便命人燙上一壺黃酒上來,叫她趁熱飲下兩杯。
李貴妃生著悶氣,帶宮人走出老遠,遠遠地看見候著自己的步輦時,卻忽然轉身掉了個頭,又悄悄折了回去。躡手躡腳地繞到松風間一面宮牆的牆根下,躲到一株櫻桃樹後,往上跳了一跳,腦袋始終沒有越過宮牆去,看不見裡面是個什麼情形,便叫宮人蹲下,她要踩高一些,看看牆內的小褚後。
宮牆四周為荒草所覆沒,腳下螢蟲起伏,夜色漸漸深沉,朦朧月色下,叢叢簇簇的花草便化成了詭異的人形。一個年紀小些的宮人到底膽小,心內害怕不已,小心勸說道:“陛下本已動怒,若是再爬牆偷窺,被陛下得知,便是娘娘,只怕也……”
她這一番話卻是火上澆油,李二扣兒牛勁上來,更覺生氣,低聲斥道:“你住口,我偏要看。我偏要看她長的多美,能把陛下迷成那樣!”
另一個年歲大些的抬頭看了看天,也笑勸:“天已晚了……若不早些回去,只怕不妥,且門口處有那些持刀拎劍的侍衛在,若是叫他們聽見動靜,把娘娘當做了刺客,把娘娘給誤傷了可怎麼好?即便他們察覺不了,娘娘若是站不穩,一下子摔傷了,日後陛下問起,娘娘如何圓過去?”
李二扣兒恨恨道:“你兩個好生囉嗦!罷了,待回去後再與你兩個算細賬!”再看看兩個宮人都不甚結實的身板,也怕等一時要摔傷,略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語道,“那邊去搬塊石頭來墊腳罷。”今日,這牆她是爬定了。
兩個宮人面面相覷,李二扣兒冷哼:“你兩個若是害怕,先回宮去罷,我自己去搬石頭來。”言罷,捲了捲袖子,弓著身子鑽到一簇花叢下,搬了一塊石板起來,石板太重,她搬得起來,卻走不動路,看那兩個宮人圓張著嘴,呆愣在原地,不由得更為生氣,低聲斥責道,“你兩個是死人麼!”
宮人曉得貴妃是無論如何也不聽勸了,無奈之下,只得弓著身子悄悄過去,口中道:“娘娘小心玉體,莫要閃著腰,奴婢兩個來抬便是。”從貴妃手中才一接過石板,手中一沉,腰登時一垮,幾乎沒站穩,心道貴妃果然是市井出身,重活都是做慣了的,這樣重的石板她都能搬動。
兩個宮人各抬了石板一端,吭哧吭哧地抬到宮牆的牆根下,擺放好。李二扣兒扶著兩個宮人的肩頭,踩上去,腳下墊了石頭,身子便比那宮牆高出半個頭,恰好露出兩隻眼睛,松風間的前庭便盡收眼底了。
松風間的前庭內植有數株桃樹,即便是在月下,也能依稀看出灼灼盛開的桃花之美。一陣清風拂過,甜香陣陣,桃花瓣紛紛飄揚而下。
樹下,有一石桌,桌上有碗碟二三,有酒壺,有花瓶,石桌前有一人,是懷玉。
懷玉獨自端坐於石桌前,一手執了酒杯慢慢地飲酒,一面自言自語。
李二扣兒用力伸頭,傾耳凝神仔細聽,聽他說的是:“同你說了多少回了,為何總是不聽?不許再吃了妙妻。”言罷,伸手將一盤菜拉開,遠遠地擺到石桌的另一端去了。那一盤菜白生生的,也看不出是個什麼。
李二扣兒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望過去,前庭有桃樹,有落花,有石桌石凳與一個他,卻沒有任何女子的身影。孤零零的一座小樓內無一點亮光,想必也是空樓一座。
半響,他忽然又開口笑說:“怎麼生氣了?傻孩子,我是為你好,一到冬日,動輒手腳冰冷的是誰?”
李二扣兒心內詫異萬分,固然不明白一代帝王為何有自言自語的怪癖,但使她真正吃驚的是,他此刻的嗓音之溫柔,之繾綣,之纏綿,竟是她從未有聽過,未有見識過的。
她還以為他永遠都是那樣淡漠,也總是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的慵懶冷清模樣,卻原來,他也可以說出這般溫柔纏綿的話語,對一個人有這樣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