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明明笑如春風和藹可親,可是說出的話如同被板磚敲了腦袋,打得沈一貫頭暈眼花,一股寒意自腳後根直衝天靈蓋,就連對方親切的笑在他的眼全然變了味道……他這一輩子見過無數個聰明靈慧之人,此刻從心裡一個個從心裡搜撿出來,拿來與眼前這位瑩然美玉般的太子相比,那些人全都成了磚頭瓦塊。
低著頭瞪著腳底下那光可鑑人的金磚。沈一貫忽然想如果自已當日若是順了太后的意思,保了皇五子上位,今天又會是什麼光景?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世上沒有後悔藥,知道事已不可違的沈一貫嘆了口氣,“臣啟殿下,蕭大亨怠忽職守,以權謀私,老臣懇請殿下將他罷黜,另擇賢能。”
滿朝文武一齊抽了口氣,暗道這位沈閣老真是翻臉不認人,他是內閣首輔,又是太子面前的大紅人,既便保不得蕭大亨官居原職,但降級罰俸也行,調職另用也可,再怎麼樣也好象過這樣一捋到底,光著杆子回鄉。
推已度人,沈一貫一系朋黨中無不心寒,蕭大亨更是面如死灰,已成行屍走肉。
朝臣一片譁然中,葉向高輕輕拉了一把顧憲成,放低了聲音道:“這位沈大人恁得心狠,蕭大亨確是冤枉。”
“進卿說錯了……狠心的決對不是沈一貫。”顧憲成與葉向高站在朝班的最後邊,舉目上望,光線綽綽中看不清朱常洛的臉,忽然輕笑了一聲:“壯士斷腕,不得不行,今日沈一貫若是敢保蕭大亨,只怕連他自個都難脫得乾淨。”說完眼睛斜著向沈鯉那邊瞟了一眼,最終還是落到了朱常洛的身上。
“就依沈閣老所奏,著將蕭大亨罷官去職,永不敘用,午門外領三十廷杖,三日內離京回鄉去罷。”
沈一貫明顯哆嗦了一下,“殿下聖明。”
已經完全慌了神蕭大亨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聲軟倒在地,旁邊搶上幾個錦衣衛,手腳麻利拖著他往外去了。
“眾卿當以蕭大亨為例,心中長存為國盡忠之意,若再敢私相授受,徇私枉法,咱們大明律法不是寫著出來玩的。”朱常洛站起身來,淡淡掃視群臣,目光所及之處,眾臣無不慄慄低下了頭。
“妖書一案尚末終結,刑部尚書一職不可空缺……”朱常洛清朗的聲音在太和殿中迴盪,沈一貫和沈鯉兩人眼全都放出光了,想六部尚書之位何等重要,吏、戶、禮、兵、刑、工,各有輕重,各有分工,刑部雖然名列第五,可是誰都知道,除了吏、戶二部,刑部實際排名穩在前三。
如此顯赫實權要職,自然是眼下朝中任何一黨極力拉攏的物件。沈一貫如此,沈鯉自然也是如此,二人心動,可想而知。
可惜朱常洛完全沒有給他們開口說話的機會,聲音不疾不徐道:“王述古剛直不阿,有左僉都御史李大人保薦奏疏贊他鐵骨錚然,不媚權上,卻是值得嘉獎。”
群臣一陣大譁,面對眾臣異樣眼光,李三才嘴巴張了幾張,心裡暗暗叫苦,自已是上了奏疏沒錯,可是自已沒保王述古當刑部尚書啊……太子這一說,讓李三才覺得百口莫辯,不但沈一貫和沈鯉將審視的目光投了過來,就連顧憲成和葉向高的臉都已經變了顏色。
對於群臣來說,雖然早有思想準備,王述古這次必定會獲得升遷,可是再怎麼想,也不至於此,一個六品主事,要一躍成為二品尚書?這決不可能!
沈一貫念頭轉得快,上前一步急聲道:“殿下,王述古不過區區一六品主事,擔不得刑部尚書一職,臣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沈鯉也不會讓他專美於前:“臣附議,臣保舉禮部右侍郎李廷機李大人為刑部尚書,李大人清名在外,當不會象蕭大亨一般結黨營私,枉負國恩。”
這話說的刺耳,聽得誅心,沈一貫憋的一肚子的火頓時就發作,正準備反唇相譏,卻不料朱常洛忽然放下了臉,一直掛在嘴角的那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變得冷誚,聲音如同浸了水的冰:“二位大人多慮了,也太心急。”
“王述古剛正秉直,不混濁流,即日升為刑部山東司郎中,依舊由他主審妖書一案;至於刑部尚書一職,調寧夏總兵蕭如燻即刻回京任職,寧夏總兵一職就由大同總兵麻貴兼著罷。”
朗中是從四品,王述古升遷速度果然堪比火箭炮,可以用一舉登天形容,但是這個已經不是重點,讓沈一貫到沈鯉,再到殿上眾臣,一齊目瞪口呆的是後者。
蕭如燻在朝臣中雖然不是籍籍無名的存在,但是大明的規矩一向是文強武弱,講究的是以文制武。論官階品行,二品的總兵和二品尚書平階,可是意義卻是大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