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床的另半邊兒已經空了。飄窗敞著,清爽的空氣源源不斷的灌了進來。門是關著的,儲存了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床頭櫃上有一杯清水,此時折射著正午的陽光。
愜意,很愜意……
這樣一個早秋的正午,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生活該是美好的。可,祁明的心情此刻灰到了極點。他做夢了。
那夢綿長而久遠,朦朧卻伴隨著真切。
祁明夢到了魏源。
高一那年的暑假,在學校的籃球場,隊友們已經散盡。祁明推著籃球筐子收球,魏源站在籃球架下,時不時把球丟進筐子裡。白色的運動毛巾搭在他的脖頸上,風很熱,他的額頭掛滿了汗珠。
祁明靠近他的時候,魏源一伸手勾住了他,順勢就將祁明單薄的身體帶進了懷裡。他的唇,碰到了他的唇。
而後,魏源笑了,祁明驚了。魏源的眼睛微眯著,祁明的眼睛瞪得圓鼓鼓的。
他說,你幹嘛呀!
他說,親親你,誰讓你這麼可愛呢?
那年是哪年來著?
祁明記不清楚了……好像那年還沒認識高湆,好像那年跟蘇宇也不是太熟……好像那年,他跟魏源認識了正好一年半。
祁明第一次見到魏源,是在他父親的畫室。那年,他中考結束,姑姑說,回你爸那兒去吧。
祁明帶了兩隻行李箱、一個畫架子、若干畫板、作品回到了自己家。家裡沒人,他就按照姑姑給的地址去了父親的畫室。
那間畫室窗明几淨,裡面有個輪廓早已在他的印象中模糊的男人,還有一個神態沉靜的少年。那少年沐浴在陽光下,手執畫筆認真的看著他的作品。
美。
這是祁明對魏源的第一印象。
那種美彷彿超脫了什麼,讓你無從去評價。它無關臉龐、無關性別、無關任何有形的東西。
父親說,這是魏源。
哦,是,那就是父親了,儒雅的外形,良好的談吐,永遠陌生的冰冷感。
祁明的父親從不喜歡自己兒子的畫作,甚至他對姐姐說,你送他去學美術就是個錯誤。
祁明曾以為父親是不欣賞任何人,或者任何小輩的。但是那天他發現,他錯了。父親對他說的第二句話就是:你該欣賞一下魏源的作品,然後反省反省你自己的。
瞬間,一顆稚嫩的心燃起了怒火。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父親如此讚賞的誇讚一個不是他兒子的人?並以此來貶低自己?
那個時刻,祁明是憎恨魏源的。他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取代自己融入了父親的生活。可他卻無法擺脫他,因為父親說,你們即將在同一所學校唸書。
祁明躲不開魏源,他們都在高一五班,他們都在美術社,他們都在籃球隊,他們……都跟隨同一個男人學習繪畫。
而且,魏源對他好。方方面面如此。那種他給的溫暖和包容,是任何一個至親的人都不曾給過祁明的。
感覺……祁明真的感覺自己好像多了一個哥哥,體恤的哥哥。
到此為之,祁明跟魏源還是簡單的,無論從情感、從關係、從世界觀、從人生觀都是簡單的。
直到,直到那天的那個親吻,或者說稱之不上親吻的親吻。
醉了,那一刻,祁明醉了。
那天傍晚,兩人一起走出校門的時候,魏源告訴了祁明一個秘密。
他說,我喜歡男的。
祁明那時候還不知道所謂“喜歡男的”是個什麼意思,在他簡單的小腦瓜裡,連男女之事都不曾考慮。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當他第一次跟另一個男人□了,他才明白,何以謂“喜歡男的”,可與此同時,他還明白了,魏源不喜歡他。他跟他是鐵哥們兒,是兄弟,並不是說魏源喜歡男的喜歡的就是自己。那天,他親吻了他,只是表示親暱,那天他告訴他一個天大的秘密只是因為他是他的鐵哥們兒,僅此而已……即便,為了他,他開始接受男人……都沒用。
再之後呢?
當魏源把祁明拖進了一個另類的生活圈子之後呢?
他只是看著他,只是。
他們的生活有交集,密密麻麻的交集,但哪一個都跟愛情無關。
祁明看著魏源頻繁的更換性伴兒,魏源看著祁明開始一段又一段的同性之愛。
從開始到現在,那麼多年過去了,這模式從未改變。
魏源還是魏源。可祁明不是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