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胸口有些發悶,半響才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打算,當初原是被魏國夫人逼得太狠,只能走這條路,如今,不過走一步看一步。但願一兩年之後,情勢能有所不同,昭儀或許能讓我離開。”按照她的計劃,原本她是有六七成的把握的,只是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情,武則天心智之堅、謀算之深,都遠遠超過了她當初的想象,現在看來,那一步是否能成功,卻是連三成的把握都沒有了。
裴行儉的聲音變得略有些低沉,“後宮之事,雖然不是外臣可以得聞,但我畢竟經常出入大內,你可知道,如今你所走之路的兇險,比宮外尤甚百倍?如今聖上對我還有幾分賞識,我想過,若有機緣……”
琉璃心裡一動,忙道,“不成萬萬不成”他能求皇帝什麼?不過是求個賜婚,以她如今的身份,皇帝就算肯,最多也就是賜她為裴行儉的侍妾,不然賜個默默無聞的胡人畫師給他這樣前途無量的名門之後為正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而這種皇帝賜下的侍妾,又不是輕易能放的。她雖然也曾提過要以這個身份逃離長安,但那不過是權宜之計,裴行儉再英雄絕代,她也不會真的去給他做妾做婢。
裴行儉並不意外,“你所慮甚是,是我唐突了。我原想著……” 突然住口不言,嘆了口氣。
兩人的步子不約而同都慢了下來。琉璃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往下墜,他這樣說,也覺得自己上次說的那個“娶妻放妻”太不可能麼?沉默半響,還是開口道,“裴君不必把那約定放在心上,琉璃反覆想過,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於情於理皆無一絲可能。裴君若放在心上,只怕反而是耽誤了自己。當初插屏之事,琉璃不過是無心插柳,算不得什麼恩惠,況且裴君之前也曾幫過我。他日琉璃之事,或許的確還要仰仗裴君,但你如此承諾,反而讓琉璃於心不安。此事,你就當沒有說過可好?”
裴行儉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琉璃不由也停下了來,仰頭看他,只見裴行儉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極為鄭重的表情,“此事我既已說出,便絕不會反悔。適才我所提的,也絕不是想譭棄前約。況且,我願守此約,並不是為了守諾而聲名,也不是為了報恩,是我甘心去做,願意去做,倒是你,總是想得太多了些。”
他的意思是……琉璃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只覺得心裡突然湧上一陣慌亂,想躲開他的視線,卻偏偏被魘住了般一動也不能動,半響才猛地驚醒,低下了頭去。夜風似乎變得燥熱起來,湖水輕輕拍打石岸的聲音,夜風吹動柳枝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琉璃的耳朵裡,另外還有一個砰砰的聲音在變得越來越大,她愣了一下才明白,那是自己胸口裡心臟的跳動。
裴行儉凝視著琉璃臉上那夜色都遮不住紅暈,一絲微笑漸漸的從眼底到達了嘴角,忍不住脫口輕輕喚了一句,“琉璃。”
琉璃身子一震,抬頭急急的道,“裴君,這裡離春宜殿已經不遠,你不用再送我,我……”
卻聽裴行儉道,“琉璃,你到底在怕什麼?”
琉璃心中震盪,只覺得嗓子乾澀,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怕什麼?她怕自己會錯意,表錯情。在這個時空裡,她除了一雙能畫畫的手,一顆自己的心,幾乎一無所有,難道還要再賭上一份感情?何況世道如此,她剛剛才親眼看見,強悍如武則天,都不得不精心安排皇帝丈夫和親姊姊**幽會,她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本,怎麼敢奢望眼前這個註定會光芒四射的男人?她努力深呼吸了一下,才低聲道,“琉璃身份卑微,不敢有妄念。”
一語未了,只見裴行儉突然退開了一步,琉璃微微吃驚,抬頭看時,只見他嘴角緊抿,一隻右手也分明已握成了拳頭,忍不住脫口道,“裴君?”
裴行儉垂下眼簾,神色頃刻間已恢復了平靜,“無事。”隨即微笑道,“琉璃,你信不信我能識人看相?”
琉璃愣住了,這話是從何說起?不過,要說到他會不會識人看相,她不由點了點頭,“我信。”
裴行儉略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不到她說得如此痛快,倒是笑了起來,“那就好”隨即正色道,“你面相清貴,絕不會是久居人下者,因此,不必妄自菲薄。”
琉璃睜大眼睛看著裴行儉,只見他的神色鄭重,一絲開玩笑的痕跡也沒有。她若記得不錯,裴行儉看人目光之準,幾近於神話,他說這個真的不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她……琉璃忍不住苦笑起來,“琉璃從未想過要居於人上,此生所願,不過是海闊天高,自由自在。”
“海闊天高,自由自在”,裴行儉輕聲唸了一遍,點了點頭,“你若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