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巨響連連,黑白煙霧生氣,帶著硝煙的味道,用“硝煙”這個詞來指代戰場,其實是很晚才有的事情了,至少到明清,戰場上才會真正瀰漫硝煙,硝煙也才能代表戰場。
巨響衝破雲霄,在高空來回激盪,耶律洪基抬頭去看,微微有些失神。
耶律乙辛卻道:“陛下,無妨,宋人帶了火器而已,驚馬尚可,殺傷不足,只要穩住馬匹即可。”
控馬對於契丹人而言,那都是再輕鬆不過的本事。
只是耶律乙辛話音剛落,現實情況就有些不對勁了,即便是這麼遠,他依舊能清楚的看見前方計程車卒,一列一列的倒地。
實心彈丸,並不爆炸,但是它們會跳動翻滾,發射出去的彈丸,如同足球一般,帶著強大的動能往前飛奔,在緊密的陣型之中擊倒所有遇到的人與馬,直到動能耗盡為止。
耶律洪基指著前方,轉頭問道:“乙辛,這是……”
耶律乙辛也答不上來,頗有些目瞪口呆。
耶律仁先答上了話語:“這是虎蹲炮,大虎蹲炮。”
“這得多大的虎蹲炮?宋人豈能造得出這麼大的虎蹲炮?火藥豈能有這麼大的威力?”耶律洪基顯然知道虎蹲炮是什麼東西,他連連發問,喘息之聲都大了起來。
耶律乙辛已然不去管什麼炮不炮的,他心中的急切不必任何人少,口中直道:“陛下,騎兵失速,必難上城,當派步卒往前去,步卒利於攀爬,無論如何也要衝上城頭。”
耶律乙辛連忙轉頭:“擊鼓下令,步卒壓上,衝上去,一定要衝上去,否則提頭來見。”
亂了,計劃就在這一刻,亂了……
從第一波騎兵沒有快速上城的時候,計劃必然就要亂了,除非鳴金收兵重新來過。但是事已至此,顯然容不得在鳴金收兵重新來過了。
壘出了斜坡,竟然沒有快速上去城池,這是耶律洪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花費十數萬人命壘出來的坡道,所有的一切都壓在這個坡道上來,幾乎就是孤注一擲了,沒有上去?若是連坡道都上不去大同城,還能有什麼破城之法?
一輪火炮已出,炮手們忙碌非常,要清理炮膛,要重新裝藥與彈丸,還要稍微調整一下炮口的角度。
“快,快點火!”
炮擊間隔其實並不漫長,甘奇卻覺得度日如年一般的漫長,站在射擊口處大喊著,也派領兵再去催促。
第二輪火炮再起,一百個炙熱的彈丸飛出,收割著一列一列的人命,鐵甲在彈丸面前,如紙糊的一般,唯一能阻擋彈丸不斷滾動的只有人與鐵甲的重量。
遠處的耶律乙辛,聽到第二輪炮擊,口中只有一句話語:“此般利器,必不長久,必不長久,無妨,無妨……”
耶律乙辛,安慰著自己,也安慰著皇帝,篤定與否不重要,只求上天眷顧。
高空之中迴盪的轟鳴,久久不散,來來去去。
鐵球極大在肉體之上,帶來的碎裂如舂頭搗蒜,慘烈無比。
戰場上軍漢的恐懼已然在蔓延,無數人開始抬頭四望,想看看這轟鳴到底從何而來。
甘奇依舊在聲嘶力竭大喊:“快開炮。”
城樓高聳的旗幟,又下了一杆,又有一萬後備軍壓了上去,哪怕壓不上去,也奮力往上擠。
坡道,是遼人花費了無數人命造出來的,也是遼人對於勝利唯一的心中寄託。這坡道,一定不能讓遼人走上去。
只要如此,遼人必敗。所以,不論多大的代價,甘奇都捨得,也由不得他捨不得。人的鐵血無情,都是逼出來的。
耶律乙辛口中,還喃喃自語:“必不長久,必不長久,馬上就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