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還當真了。上了年紀的人不經嚇,我可看不得你們誰有個好歹。”
耿清澤點過頭,正準備告辭,楚先生又沒頭沒腦地扔下一句“你等著”,在書案旁找出一個塑膠畫筒交給他,“看在你陪我喝酒聊天的份上,這幅字送你,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卻之不恭,耿清澤接過,想楚先生是個再隨性不過的人,也就不作客套。不過,眼下他沒有半分心情,自然也沒有打算拆看的意思。
許是因著他的不賞臉而不悅,楚先生頓時沉了臉,“哼”了一聲,頗有些不情不願地說:“天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似乎也的確沒有留下的必要。耿清澤知他個性乖僻,聽他逐客也不多問,告辭後即刻抬腿跨出門。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挺直背影已隱於茫茫雨簾,既而消失不見。
楚先生嘆了口氣,轉手推開裡屋的門,“我拿你的字給了他,你們倒好,一個不攔,一個不看。”他頓了頓,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我和他說的話,你都聽見沒有?”
“我到這兒不是來聽這些的。”藉著一室的幽暗,易漱瑜不動聲色地拭掉眼淚,“奶奶快不行了,您收拾收拾,跟我去一趟吧。”
第55章 參商(3)
畢竟年事已高,又成天對著一個神智幾乎完全錯亂的病人,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心有餘力不足的楚先生還是倒下了。易漱瑜無暇旁顧,不得不請蓉姨的先生送他回家。卻在事後替他有些慶幸,真要讓他親眼見到祖母愈加不堪的病況,怕是更雪上加霜,之後的種種,讓她一個人來面對就夠了。
楚先生走後沒多久,易訪箏的病情又起了新的變化。突發的肺部感染導致各類器官器質性病變,別說是進食流質,就連插管喂飼都越來越困難,原本就瘦弱的軀體如今只剩了一把骨頭。
鈍刀割肉,生不如死。
收到三張病危通知的易漱瑜早已心如死灰,不再抱有任何指望,唯有堅韌如絲的神經還下意識地在腦海中緊緊繃住,一到晚上便不由自主地難以入睡,唯恐祖母在寂靜黑暗裡悄然沒了聲息。
其實,就算是白天她也睡不著,睜著一雙烏沉沉的眼睛,一坐便是一整天。蓉姨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最後急到已顧不上忌諱,“眼看身子一天重似一天,還不曉得照顧好自己,萬一老太太真的……裡裡外外那麼多事還等著你拿主意。漱瑜小姐,你的命不是自己的,也要多為旁的人想想……”
蓉姨的話無不道理。可自私的她彷彿已將往昔的種種盡數忘卻,自然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撐到現在。
過去是歷史,將來是未知,唯有現在才是上天的賜予。
那些前塵往事,容不得她再思再憶;真相大白,十多年來的惟一目標突然不復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將何以維繫;而當下,除了指望奇蹟的發生,她還能做什麼?
又是一整夜的目不交睫。縱是闔上眼,心也是醒著的。如同過去的幾十個夜晚那樣,易漱瑜枕著手臂趴在床邊,守著床上的殘破病體,守著一室的孤寂清冷,守著心底的一潭死水,只等著第一縷晨光照進視窗。
隻身之外,只有那臺冰冷的監護儀,在病房裡幽幽閃著熒光。
忽然發頂一暖,有什麼東西輕輕落在頭上。易漱瑜微微一震,待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呼吸滯了一滯,心口一點一點開始發涼。思維空白了片刻,她突兀地笑了笑,輕聲道:“您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易訪箏的手無力地擱在她的頭頂,指尖似有一顫。
“我知道,您要講的我都知道。”她撫上那隻手,“您捨不得把我留在這裡,不放心我一個人,是不是?您一定是忘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再過幾天,它就會來陪我……
“其實,我早就不想孤孤單單的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想過要去追究那件事,甚至一點也想不到為什麼會來到他身邊,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不知道我是誰,更不在乎我是誰的女兒,哪怕我只是街上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他也會全心全意對我好,和你們一樣地好……所以我想跟他在一起,過安安穩穩的日子,沒有過去,只有將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心安理得踏踏實實的……
“可是,當我看到那些資料,看到爸爸簽下的檔案,我……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抗拒不了那樣的誘惑……”眼淚順著眼角,一顆一顆從眼眶裡滾落,“我根本忘不了爸爸讓我吃藥時那種眼神,忘不了您抱住他傷心欲絕的樣子,忘不了他遺書上對這個世界的灰心和絕望,更忘不了別人對他的嘲諷和詆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