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廳,繼續未盡的話題。到階下,趙長安伸手,輕撈長袍下襬,徐步上階。寧致遠一看他的這個動作,怔住了。趙長安上階,回頭,見他仍在階下發愣,問:“寧少掌門,怎麼……”
寧致遠方回過神來:“呃,不知怎麼了,剛才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就是我的三弟,去郴州遊歷的蘭塘秋。”一聽他又提蘭塘秋,趙長安微覺心慌:“寧少掌門怎麼又想起他來了?”
寧致遠似乎有點兒疑惑:“也沒什麼,只是……這幾天跟你在一起,也是奇怪,時不時的我總會想起他來,總覺得……和卿公子你在一起時,感覺就好像跟我那三弟在一起。”
“呵,是嗎?”趙長安急忙轉頭,避免與他對視,心中卻越發著慌:哎呀,他這時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話中有話,是在有意試探我?
其實,他在腿治好之後,就想帶昭陽公主走了。以他的頭腦,覓個既不會令寧致遠起疑,又能讓二人順利脫身的法子並不為難。但他卻踟躕著,對自己道,又沒什麼十萬火急的事須趕著去辦,就跟二哥他們再多耽擱幾天,料也無妨,總不好才一麻煩完了人,便過河抽板,溜之乎也。但真正的情由,卻是他實在不捨與寧致遠等人分別。人生一世,要遇到個言語相契、志趣相投的人,實在是太難了。是以,他總為留下找藉口,打算著與寧致遠等人再盤桓數日後,再帶昭陽公主回京。但這時,他卻因寧致遠的幾句無心之言而忐忑不安了。
他垂頭,囁嚅道:“能做寧少掌門的結義兄弟,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看寧少掌門這麼牽記那位蘭公子,連我都想跟寧少掌門八拜結交了。人活一世,要能有一位寧少掌門這樣情意相投的好兄弟,那可真是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
話音方落,便見寧致遠眉目舒展,拊掌笑道:“你這話說到我心裡去了!我與你一見如故,十分投契,不如咱們就結拜為兄弟?”
寧致遠清亮的雙眸凝注著他,他被這誠摯的目光看得背冒虛汗,大為恐慌:糟了!糟了!說漏嘴了!自己怎麼竟會說出想和寧少掌門八拜結交這麼荒唐離譜的話來?一時間,他舌頭打結,六神無主,惶急中口不擇言:“好!”話方一出口,他就懊悔得要死,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聽他答允了,寧致遠不勝之喜,於是拉著他的手,下階來到庭院當中:“你我兄弟都是爽快人,不用那些繁文縟節。”於是二人跪倒,相互拜了八拜。寧致遠起身挽著他:“我今年虛歲二十三,卻不知兄弟你貴庚幾何?”他苦笑:“我比你小一歲。”
“怎麼這麼巧?我那三弟,今年也是二十二。”
趙長安啼笑皆非:“也許他的生日比我大。”寧致遠擺手:“無妨,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四弟。”
兩人回到中廳,寧致遠接著道:“四弟,你沒見過大哥、三弟,他們也都非常豪爽俠義,特別是三弟,除了相貌、聲音,其他地方跟四弟你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性情、神態,甚至說話的口氣,舉手投足的動作,都跟四弟你沒半點兒分別。”他笑望趙長安,“可惜三弟是個閒雲野鶴樣的人物,也不知現在去了哪兒?不然把他請來,四弟你看了,定也會吃驚的。”趙長安心中卻不住嘆氣:我的這位“三哥”,這一世,卻是不見也罷。
兩人方坐下,簷邊花影一晃,沒有一絲聲響,圍牆下、照壁旁,已多了四條鐵塔般的大漢。四條大漢才站穩,便覺眼前陽光似乎一暗,隨即面前就多了一個人,這人著藍紗衫,發繫絲帶,衣光履潔,含笑佇立:“四位前輩莫非就是崑崙山劍氣嶺無敵巔的雪神、雲神、石神和風神?”
崑崙四神一驚,這小子,眼光忒也厲害!自己四人一招未出,他竟就已從四人躍進牆來的身法中看出了四人的功夫來歷和身份,而自己四人卻根本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到了四人面前的。
雪神用半生不熟的官話叱道:“呔,雷(你)……雷可就是偌個姓寧的?”他發音含混,將“卿”說成了寧。寧致遠微笑點頭:“是,晚輩姓寧,不知四位前輩這時來,有什麼要指教的嗎?”
他才點頭,就見崑崙四神面色大改,風神驚道:“雷(你)……雷已經輪(能)走了?”這麼魁梧的一條漢子,問話時的聲音卻在發抖。寧致遠一怔,馬上醒悟,四人將自己誤作四弟了,點頭微笑:“是啊!”他沒撒謊,四弟的腿的確是已經治好了,的確是已經能走了。
不料,崑崙四神見他點頭,面色慘變,四人互望一眼,石神喃喃道:“雷……早知道雷的腿輪(能)動了,內力也已恢復,鵝(我)們還來作甚?”話音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