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涅族長忙跪著換了盞熱茶遞到婦人手邊兒。
婦人緩緩推開他的手,絕望道:“罷了罷了,這數千年來,你操持闔族殫精竭慮,還要消耗神魂之力護住天兒的神魂燈與我的命數,著實不易,母親實在不該再為難你,申飭你了。”
“母親,母親。”羽涅族長膝行幾步,伏在婦人腳邊兒哀哀道:“當年幼弟的神魂燈險些熄滅,是母親耗費了一生的修為,才保住此燈,兒子,兒子與幼弟血脈相連,怎會不知母親的拳拳愛子之心,母親放心,兒子已安排了心腹之人暗中跟隨六殿下,此番,此番定要將幼弟帶回來見母親。”
婦人眸光閃爍,隱有淚意:“我耗盡了修為,如今熬了這些年,已然熬不住了,不知,不知還能不能看到天兒回來。”
羽涅族長慌張落淚,一把抓住了婦人枯瘦如柴的手,悲慼道:“母親,母親放心,兒子拼了壽數不要,也要護住母親的心脈,母親,一定會等到幼弟回來的。”
婦人這些年的苦熬,早已看透了生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下落不明的幼子,眼見長子雖坐穩了族長之位,但坐的著實不易,年紀輕輕的,可滿頭烏髮卻早早花了,也是心生不忍,搖了搖頭,平靜道:“羽兒,莫要糊塗了,你的壽數就是咱們一族的命數,你們兄弟六人,唯有你最為成器,能膽氣闔族大任,莫要再為母親耗費心神了。”
羽涅族長黯然神傷,終是無言。
雲楚國分天下為九州三十六郡,其中以揚州所轄郡縣最多,共八個,此州地勢平坦,沃土綿延,所轄最高處便是花林山,是九州中最為富庶,適宜居住的州城之一。
從花林山下山渡河,在離揚州城三十里處,廣袤平原之上有一道狹長的山脊,方圓不過十餘里,高不過五十餘丈,山上沃土綿延,層層梯田所產的糧食素為揚州達官顯貴所喜,山路兩側遍植半人高的冬青,四季常青,長風挽過山間,掀起層層蒼翠如洗的波濤,而碧海波濤間,藏著鱗次櫛比的屋舍店鋪。
此處高遠,天光亮的比山下早,而暮色亦飛卷的比旁處快,剛剛看到殘陽似血,不過眨個眼的功夫,一捧捧濃墨便潑灑開來,吞噬掉點點流彩霞光,佈滿了整個天幕。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山脊上亮起大片流光溢彩,遠遠望去,那些燈燭高高低低的搖曳在夜風中,忽明忽暗,或黃或藍或彩,與漫天星辰交相呼應,就像綻開了漫天絢麗奪目的煙花,這處修建在山頂處的鎮子,乃是揚州八郡其下一縣,喧鬧繁華絲毫不遜丹霞花林鎮。白日裡這鎮子看起來尋常無奇,可晚間卻如同一道彩練臥在山間,故名華堂鎮。
無雪乾燥的夜裡,虛空中氤氳開清冽的幽香,是臘梅花開時的冷然之氣,乾冷的夜風拂盡山頂上的層層薄霧,大片高遠深黑天幕顯露出端倪,燦若銀釘的星辰灑滿天際,拱
著一彎明亮弦月,幾羽夜鳥劃破月影,在繞山碧水旁留下驚鴻隱隱。
今日是大寒,益發的天寒地凍,冷的徹骨,連山間的碧水都不再流淌,凍得結結實實,成了晶瑩剔透的一彎冰。
這院中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婦,晨起剛剛宰殺了一頭肥碩的豬,將肉切成肥瘦均勻的條狀,將各色香料均勻塗抹其上,醃漬浸透後,拿麻繩穿起,掛在廊下風乾,以備年節所用,此處雖是山頂,風卻不大,只是若有若無的絲絲縷縷,送來鹹肉的香味縈繞不絕,嗅之撩人可口。
高高的屋脊上垂下兩角衣袂,微微寒風輕拂,一角鮮紅如同怒放的曼陀羅,而另一角月白,像半開的冷白梅。
一簇溫暖的火光在屋脊上竄出來,驅散了此間寒冷。炭盆邊上酒暖菜香,溫婉的月光淡淡灑落,光華流轉,如同淡白的瓦上霜,染透了鬢邊和衣角,一時風光無盡旖旎。
“小妖女,你這酒溫的不錯。”
“小妖女,你這蘿蔔糕做的不錯。”
“小妖女,你這羊肉湯做的不錯。”
“小妖女,你這紅棗糯米飯蒸的不錯。”
“小妖女......”
微風中夾雜著一聲接一聲的人語,或笑或嗔或奚落或打趣,是個男子裹了滿嘴的飯,言語呢喃不清,聽這話語,應是一男一女,可這半響卻只聽得男子的喋喋不休,卻沒聽到半點女子之語。
“小妖女,你怎麼不吃啊。”男子灌了口酒,笑聲如山間清風,爽朗暢快。
屋脊上聲聲聒噪,終於將那少女吵得忍無可忍,她揚眉立目,雖語出奚落,但梨渦中的笑意盪漾而出,從唇邊漫到了眸底:“江蘺,你吃就吃,怎生得如此多的廢話,都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