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朝聖的心情向小寺走去,行在這茫茫花海之中,感覺自己一身的塵垢都被滌淨。
這裡到底住著什麼樣的僧人?為何會煞費苦心地種植這許多美麗的白杜鵑?對他們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寺門沒有關,毫無保留地向世人敞開著,我沿著高高的一排青石臺階臺階而上,杜鵑更多了,隨處可見。凡是有泥的地方,都被如雪的花朵覆蓋著,我一時竟有些旁徨,彷彿誤闖了花仙子的禁地,這般的人間仙境,豈容世俗凡人隨意亂闖?但是,眼前的一切,為何偏偏又帶給我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彷彿在哪一次的輪迴裡曾經走過的一樣,我驚怔了。
我心神恍惚地步上石階,前方隱隱有語聲傳來,透過蔥蔥郁郁的樹林,一座灰色的廟堂若隱若現,轉出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佛堂前面有片不大的水泥空地,圍坐著一群人。
我站在原地。看那些人的打扮,多數是些附近的村民,也有三兩個像是遊人。他們圍著一個青衣老僧,不知道在討論什麼,時有笑聲傳出。
笑聲過後,一個遊人問老僧:“那怎樣才能認識自己的佛性呢?”
老僧微微一笑,道:“你心裡那麼忙,怎麼能成為悠閒的人,享受安寧自在的佛性呢?”
我眉一挑,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我站在圈外,仔細打量那個看起來很得眾人愛戴的老僧。他年紀應該很大了,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那些皺紋改變了他臉骨原有的形態,帶給人僧侶一慣慈眉善目的表情。我凝視著他,怔怔出神,真奇怪,我又一次有了那種很熟悉的感覺。
“禪宗認為,在佛法的最高領地上,最忌諱用認識去把握。”老僧看著那個遊人,不急不徐地道:“把認識活動放下來,反而處在這個最高領地之上了。禪師們不是常說,‘無時恰恰用,用時恰恰無’嗎?”
“那就是說……”這個遊人接著問道:“在修行中,應使自己的心達到極為安寧的狀態,什麼雜念也不起,是這樣嗎?”
老僧淡淡地看他一眼,微笑著反問道:“這樣的境界,不也是一種病態嗎?”
遊人不服氣地道:“可是,如果把這個境界的心態轉過來,不就成了師傅所說的忙了嗎?”
“安靜是每個人所追求的,但是為安寧而安寧,放棄了許多責任的安寧是不可取的。”老僧又用他不急不徐的聲調向他解釋,“靜只是一個方面,動也只是一個方面,要達到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才能知道什麼是禪。如同你駕著輕舟,順著江水下揚州那樣輕鬆愉快,才可以欣賞沿岸的無限風光一樣。”
眾人似有所悟,那遊人笑道:“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提出來,您可以一個一個地予以解答,如果碰上了成千上萬的人同時向你提問題,不知師傅如何作答?”
老僧微笑道:“我只好像孵蛋的老母雞了。”
鬨堂大笑,眾人樂不可支。
我也笑了。
我想我明白那老僧的意思,母雞孵蛋,對一個蛋,母雞也孵,對三個、五個、十個、二十個蛋,母雞還是同樣盡心盡力地去孵。這便是母雞的精神吧!
只是反過來想,不知那個提問題的遊人,有沒有把自己的問題當作蛋,而把自己當成母雞來孵這個蛋呢?
我不禁微笑起來,老僧講完,抬頭不經意地看向我,波瀾不興的眼裡突然閃過一絲諾色。
我對他微笑頷首。
他也浮起一抹笑意,然後對坐在地上的眾人道:“今天我們就講到這裡,大家回去吧!”
人群慢慢散開,老僧從蒲團上站起,緩步向我行來,“施主上香?”
“來到廟門,總要拜一拜佛的。”我微笑,“我聽說貴寺可以借宿?”
“阿彌陀佛!”老僧低下頭,“施主遠來是客,如不覺草寺簡陋,儘可在此住下。”
“多謝師傅。”我微微欠身,“敢問師傅法號?”
“老納忘懷。”老僧微笑。
忘懷?好奇特的法號,未知他到底想忘懷什麼凡塵舊事?
“清風!”他喚來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把這位施主帶到廂房。”
我再次感激地欠身,跟在這個名叫清風的小沙彌後面,一路清靜無人,我好奇地道:“小師傅,你們寺裡好像沒有幾個人?”
“寺裡就只有我,師傅和明月師弟三個人住。”清風抬頭看我一眼。
“明月?”我怔了怔,“好奇怪,你們的法號更像是道觀的道